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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凛都,几重风雨(七)(1 / 1)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瑾王封凌珉为世子。一时大赦天下,当夜瑾王携新世子登俗允台,共见国泰民安之貌。凌国子民见得新世子之容,皆道此人定为一代明君,一传十,十传百,竟夸大其词,将之形容成神君下凡。

凌珉本可入主拂景撷觞,然而他却以予拂景撷觞一份安宁,不堪打扰为由拒绝。故而他的独居宫殿成为了新的东宫,而拂景撷觞虽说时时安宁,失了从前的喧闹,却终是成了一片衰败之景。

因先世子与先世子妃尚且离开不久,不宜大举操办喜事。凌珉与夏紫菱原本定下的婚事只得延期,不过夏紫菱已被提前接入了东宫。

凌珉终是未对我狠心,这份利用,浅尝辄止。

五月,草长莺飞。

我特地簪上初见时他赠的梅花发簪,着一袭水湖蓝色长裙曳地。

薄施粉黛,轻点绛唇。俗语有言:女为悦己者容。可我取悦的人,向来只是自己罢了。

“流萤,楚公子在何处。”

我转眸望之身侧流萤,只见她略作沉吟,嗫嚅道:“公子……近日流连风月场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旋即改口,“公子待姑娘一片真心,奴婢一直看在眼里的。”

我轻轻挑起眉,素手勾起鬓旁遗落的几绺青丝,意有所指:“流萤,你可知我为何为你取这名字。”

她怔怔抬眸,疑惑不解。

我自顾自笑着读出两句话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你虽出身卑微,却有着一颗倔强的心。这是我收你在我身边的缘故,可如今你若是迷失了这本心,又该当如何?”

我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意味夹杂其中。这三个月,我过得过于煎熬。我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不是自由,而是在那个禁锢着自己的牢笼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或许,我已厌倦了在此处的生活,不如换一个地方。

安顿好我身边所剩不多的人,是我最后能做的事。

流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流萤知道错了,求质女不要让奴婢离开,奴婢只想留在质女身边。”

我抿唇,不再同她计较。矮身将她扶起,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鼓鼓囊囊的荷包,顺手递给她,“我为你赎身,今后你回家去,安稳度日。这些银子,是我念在主仆一场,便当作分别时的赠礼。我问你,你可听清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良久才清醒过来,握着荷包的手明显在颤抖。“前月里那位姑娘假冒质女,奴婢瞧出了端倪。只是……只是见公子百般呵护,自以为保命要紧,却忘记了质女待奴婢的恩德,奴婢罪该万死。”

我冲她摆摆手,释怀一笑:“你走吧。”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眸中似乎有泪水沁出,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终究是扭头跑开了。

楚凉近日流连于风月场所,我并不打算去秋胭楼寻他,而是差了小厮唤他回府。或许生来便有着一份自信,我信他一定会回来。

斜阳晕染如梦金辉,我摊开宣纸,提笔写下寥寥几字。

“鎏清湖,待君。”

推开门时,我微微有些意外,因为此时此刻,慕涟欢正在门外一脸局促地看着我。

他颇是客气地说,“徐徐,他待你,从来真心。”

“今日我来此处,不是做说客,而是提醒你,楚公子向来薄情寡义,这天下让他以诚相待之人,也不过三。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切莫后悔。”

“你身份尊贵,却自幼在凌国忍辱负重。试问你所遇之人,几人如他这般真心实意。你的心纵然是铁做的,也该有所动容,也该毫无保留地选择信任他才是。”

外头日头有些大,我忍不住眯了眯眼,今日也不知刮了什么风,将慕楼主刮到了相府。原来,我竟成了个格外不懂事的人了。

“今夜,我在鎏清湖等他。”

逃也似的离开相府,我有些害怕自他口中听到何等不该听的话。

所幸他未再说什么,而我,已在前去鎏清湖的路上。

我独自在酒觞中斟下琼浆玉液,美酒的醇香肆意飘荡。我自衣袖中取出两方叠的齐整的白纸,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药末抖入酒觞,而将另外一方药末倒入对面的酒觞。

这药还是我在枫泊镇时,闲来无事捣弄的,却不想有一日我会将它用在自己身上。

我租的这一艘小船暂时停泊在湖畔,整艘船中除了我,唯有一位船夫。

我早与船夫通过气儿。我要等的是一位绝美的公子,待他一来,便是开船之时。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这一日,楚凉来得格外及时,见到他时,我甚至能够用风尘仆仆来形容他此时的形象。

不知何时,他一身白衣翩翩的模样,已然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我取面前的酒觞,举酒怅然慢饮。可唇方靠近杯沿,酒觞便不知被何物事击中,一歪洒了一地。他飞身翩然而至,眸中隐隐有些焦急的意思,不过如今于我而言,已不重要了。

那美酒飞溅了一地,尚在呲溜作响,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悲伤。

船夫在外大声喊道:“姑娘,船要开了,坐稳当些。”

楚凉径自走到我面前,眸光打量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沉沉问道:“你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我抬起眼眸,认真打量起他精致的眉眼,那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也教人看的无比仔细。

我勾唇一笑,轻佻说道:“不过是想寻你叙叙旧。只可惜这好端端的一杯美酒,便给你毁了。”

他哑然,“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般无所事事?更何况,若是教你饮了这酒,此时你又能有几分神智清醒。”

我挑眉,抬起手握住面前的酒觞,送到自己嘴边轻抿一口,轻轻唤了唤他的名字,就好像第一次去记这个名字,慢慢吞吞的,“楚,凉。”

他也不再焦急,而是掀袍坐在了我对面。

“楚公子人如其名,确而是位凉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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