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去而复返的我,面上虽有些微意外,却似乎并不惊讶我的决定。
“你难道不问问为何么?”
他方才分明那般坚定,现下为何却改变了主意。
他冲我眨了眨眼,“然儿,你的心,太软。”
是的,他若这般说,亦算不得错。
我若归相府,便只能平淡度日,这宫中风云诡谲,又何尝不让生活也变得有趣。
我更偏爱有趣的生活,即使付出十足的代价。
“做你的女官,可以。那你也当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未曾念及我会出此言,不由问:“什么条件?”
我盈盈一笑,淡言:“每三日须探望一次王后。”
闻言,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我不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好”。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顾念的不是你的情分。
而是因为,你是她的姐姐。
我也该当做姐姐一般敬重的人。
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这宫廷之中。
我长呼了一口气。
或许,这是缘分。
缘分,便应该被珍惜。
无论是怎样的缘分,孽缘也好,良缘也罢,都值得被珍待,而不该被践踏。
我明白了。
凌珉派了人去相府知会了一声,既是王上口谕,相府哪敢不遵。此后我便泰然在他跟前做事。
这才发现,国事确而过于操劳。凌珉的作风虽凌厉了些,却不失为一位好君主。
他也没有像外人口中那般宠爱絮采女。
几乎日日都忙于国事,于书房度日。便是每三日去一次凤翎宫,也不过是小坐片刻,更似是完成我交代他的任务一般。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逝,很快,便到了六月。
夜,寂静温柔,悄然而至。
我在案前为他研墨,而他正手执着一本奏折,津津有味地读着。
我看着他,不由得入了神。
与爱慕无关,只是单单觉着,他这样空耗自己的身体,委实是过于劳累了。
他却笑吟吟地明知故问,“然儿,你在看什么?”
我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太累了。”
他笑着说,“你流口水了。”
我连忙拿起袖子擦拭,却什么都没有,这才晓得自己是被戏耍了。
他笑的欢了,“然儿,你可真傻。”
“分明是你戏耍于我!”我也不服输,怼了回去,竟忘了面前之人,是凌国的王上。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然儿,你凑近些。”
记忆中,也曾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不知不觉间我晃了神。
那个人,那个人啊,竟已离开我这么久了。
似乎是见我良久都无动静,他站起身,擦了擦我的脸。见我要躲,他立刻补充,“你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王上,您要的绿豆汤。”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我立刻退后两步,强装镇定地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此处有我足矣,你退下吧。”
小公公不知为何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似乎有人会吃了他一般。
在听到我的话后,他竟如释重负,道了一句“多谢姑姑”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如今已步入炎炎夏日,饮些绿豆汤,也好驱散些烦躁不安。
“王上,先喝些绿豆汤吧。”
凌珉并未接过,而是淡淡一笑,“然儿,这是孤为你准备的,这些时日辛苦了。”
我摇摇头,“王上严重了,既是心甘情愿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在他久久凝视之下,我只好抬起手,道:“那然璃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而后将白瓷碗中的绿豆汤一饮而尽,果然清爽了不少。
这凌珉,倒是有心了。
岂料我喝完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慌忙扶住案脚。
“王上,为何我觉得这绿豆汤甚为古怪?然璃,然璃觉着这周围的事物都晃得不清。”
我不由得抬起几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头便更加眩晕了。可凌珉却不为所动,隐隐约约间,我似乎看见他站起身,轻轻地抱起我,搁置于不远处可供小憩的榻上,“然儿,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日,艳阳高照。
我施施然起身,早有侍女在身侧等候。
“姑姑,您醒了。”
我点点头,问:“王上呢?”
昨夜我似乎是在饮尽那绿豆汤后,便晕了过去。
“王上去上早朝了,特意吩咐奴婢在此处等候姑姑醒来,说是放姑姑一天假。”小宫女娓娓道来,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凌珉的话,意欲一字不漏地传达与我。
既然放了这一天假,我自然要好生走走的。
这些时日,凌珉时常彻夜不眠,我亦会选择在旁陪伴,做一个称职的女官。除却昨夜,我已许久不曾睡过这般好的觉了。
我慢条斯理地用过午膳,便独自一人在附近走走。
可巧,才不过几步,便见到了往这边行来的王后。
只她一人,竟连位婢女都不曾携带。
“然璃给王后请安。”
她摆摆手,示意免礼。
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瞧起来却有几分憔悴。“然儿,你可知这宫中现下闹得沸沸扬扬之事,为何?”
她突发此问,许是因此事与我相关。只是是有何事会与我相关呢?
我摇了摇头,心中颇是疑惑。
她也不拐弯抹角,挑眉浅笑,可眸中分明没有一丝笑意,“宫中现下皆道王上身侧有一绝色的女官,有人瞧见王上亲手将这女官抱上床,颇是小心翼翼。这天底下,能让君王如此之人,恐怕已不多。然儿,你心中作何感想?”
她说的许是昨日,可这不过是个误会,竟有人会传出此等流言蜚语。
“紫菱,这是误会,你听我说!”
我情急之下竟忘了她现如今是王后,我终究是不该逾距的。她的脸色果然变了,盛怒之下竟显得有些口不择言,“大胆!本宫的名讳可是什么人都能唤的!”
我连忙俯身,“然璃多有得罪,还望王后宽恕。”
须臾,她道:“我在这里看着他充盈后宫,这颗早已破碎的心,如今更是千疮百孔,如今便连你,都要同我抢,是么?”
我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恐怕不会理会此时我还是请罪的模样,于是直了直身子,不再卑躬屈膝,“你心里明白的,他最爱的人是紫纤,而我同他,仅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