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琴房,悠扬舒缓的小提琴声如清风般拂过女子柔顺披散在肩头的黑发,一曲终了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女人微笑着鼓掌。
“丽璇,你拉的还是那么好。”
“有点手生,让老师见笑了。”付丽璇放下小提琴坐到了女老师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花茶轻轻喝了一口,她刚参加完硕士毕业答辩,有一个星期没碰琴了。
对面的女人三十五岁上下,身上有明显的文艺气质,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小提琴老师,在国际比赛中得过不少奖,她带的学生都是社会顶层人士的子女,不求出成绩,但是要拿得出手。
“我带过的这些女孩里,就你的乐感最好,之前我还想让你主修小提琴呢,结果你跑去学那枯燥的法律。”女人不无抱怨的看了付丽璇一眼,但并没有真正责怪的意思。
“我也就是当做兴趣,要真的想吃这口饭,哪里那么容易呢,老师这样天赋的人十年难得一遇,我就不去给自己找麻烦了,还是找点大众的专业学学就算了。”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也有学艺术的,但是大多是真正的娇娇女,以后用来当职业太太的,可惜她最讨厌那样的人生。
和老师客套了几句付丽璇就告辞了,六月的天已经热起来了,付丽璇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走在林荫道上,白色的帆布鞋踩在鹅卵石上,追逐着透过树荫散落的光斑,这是她最为放松的时间。
她不想太早回家,坐在花坛边的石台阶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职业装的年轻白领是她关注的对象,那些人踩着高跟鞋,眼神专注,匆匆的脚步仿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本来她也应该是其中一个的,中国政法大学法学硕士,若他只是一个一般女孩,她现在应该束起长发奔走在一个又一个律师事务所之间,而不是无所事事的坐在这里当观众。
附近的中学刚刚放学,面前走过三三两两的初中生,是青春正好的时节。
“刘萌萌妈妈又派司机来接她了,真羡慕,我怎么就没有出生在豪门呢。”一个女生边回头看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一边和身边的女生说。
“好啦,豪门哪里那么好当,要你爸妈先攒够钱再说!”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两个女生渐行渐远,豪门?付丽璇看了路边的黑色奥迪一眼,默默摇了摇头,这哪里就是豪门了,这些孩子眼里的豪门,只不过是贵族眼中的暴发户而已。
贵族,这个词在这个经历了百年战争推翻了封建统治的国度来说已经逐渐被人忘却,这里更加提倡的是自由平等民主,可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平凡的人们却又想起了这种高高在上的阶级,并努力成为其中一员,可惜真正的贵族大多随着百年的战争和几十年的社会动荡而悄然没落。
所谓一代看吃两代看穿三代看学问,权贵并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成就,它需要财富的积累和权力的传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事情只存在于乱世,而现在只不过距离乱世仅仅几十年,旧的贵族阶级被洗涤的荡然无存,而新的贵族阶级还在慢慢酝酿,这之中有老牌贵族的后世传人,也有新崛起的实权派。
付丽璇的母亲属于前者,而父亲则属于后者,所以她是一个正在成长的贵族小姐,从各个方面来讲。她妈妈的祖母是海都老牌世家的千金,从小丫鬟伺候着,接受着中国传统的小姐教育,学的是相夫教子的本事,长大读的是教会学校,学的是西方淑女的做派,自然而然成了真正的贵族小姐。可惜在那战争年代贵族的做派挡不了子弹,死的死,跑的跑,跑不了又没死的祖奶奶嫁给了草莽出身扛枪打仗的祖爷爷,虽说丈夫是个大老粗,可是站对了队,跟随的人成了最后的赢家,好歹没断了这贵族的血脉。
祖奶奶骨子里还是流淌着贵族的血,即使条件艰苦,祖爷爷又不支持,可她还是尽量将自己学到的东西传给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哪怕只是思想意识和她当年的故事。一代一代的相传,当年的东西没留下来,却让付丽璇的妈妈大体上知道一个真正的贵女需要什么东西,于是从她记事开始,就在不断的学习,钢琴、小提琴、围棋、国际象棋、素描、书法、厨艺、礼仪、国标舞等等等等,凡是对成为一位贵女有帮助的,她都有涉猎。
小时候她不记得自己有自由玩耍的时间,只记得一位又一位来了又走的辅导老师,父亲有时候也觉得她可怜,偷偷带她出去玩,但是回到家后总是会面对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脸,和那絮絮叨叨的声音,“你们付家已经不比从前了,咱们又没有儿子,不好好教育璇璇,怎么让她嫁个好人家?”她小小的脑袋并不知道她们付家到底怎么了,以至于让妈妈这样诚惶诚恐,她直觉的以为如果她不好好学,也许会吃不了蛋糕,穿不了漂亮裙子。于是她乖乖的待在原地等着每一次教育,每一位老师来时都像带着一股丝线,渐渐的将她的童年织成一个茧。
从5岁到15岁,她学会了妈妈希望她学会的一切,也知道了自己家其实并不会因为自己不努力而吃不上好吃的,穿不了漂亮衣服,因为她祖爷爷是开国将领,爷爷是军区司令,父亲现在是司法部的副部长,她的出身足以傲视很多人,而妈妈口中的不比从前是指她父亲的成就不足以跻身这个国家的顶层序列,而那里,才是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想要涉足的地方。
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逐渐重新形成的贵族阶级已经不受士农工商等级的限定,也不用太过畏惧枪杆子,在这个和平发展的现代社会,军、政、商成了顶层社会的三大组成部分,而付丽璇家就是那个“政”,还是个后继无人,在奔赴贵族的道路上逐渐掉队的那一部分,除非他父亲的事业能够再进一步,或者攀上一个能力足够的亲家,争取时间让付家可以在年纪尚幼的子侄中挑选出足以继承事业的人挑起重担,否则在父亲退休后,付家就会面临人走茶凉的窘境,而那个时间只剩下短短的5年。
付丽璇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确认没什么可以让妈妈挑剔的地方后才起身走向路边一直跟随她的车子准备回家,虽然她觉得完全没必要,但是妈妈坚持车接车送是贵女的基本待遇。
“妈妈,我回来了。”付丽璇的家在军区大院,那里有国家给爷爷的住所,独门独院的三层小别墅,只要爷爷健在一天,这里的房子、勤务兵都不会撤走。
“爷爷在书房,奶奶在卧室,去打个招呼再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付妈妈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杂志,看到付丽璇进门就起身走向三楼的起居室,这里一层是客厅、饭厅、厨房等公共场所,二楼是爷爷奶奶的卧室、书房等,三楼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地方。
“好的。”回家给老人请安报备是基本要求,付丽璇逐一拜访后走进了三楼的起居室,虽然妈妈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是她心中基本有数,看来是找到合适的人家准备把她嫁掉了。
“妈妈。”付丽璇坐在妈妈对面,瞟了一眼妈妈手中的信封,并没有多说话。
“璇璇,你今年也25了,硕士也毕业了,我们商量着给你找一些相亲对象,毕竟你之前的生活圈子太窄,靠你自己去找恐怕会耽误。妈妈不是阻止你自由恋爱,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如果你识人不清只会让人利用,我们这么安排也是为你好。”她知道女儿一直很乖巧,在婚姻这方面她之前也透过口风,但还是免不了再多说几句,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好的。”付丽璇依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向母亲笑了笑,示意自己很好。
“这是我和你舅妈打听的一些男孩子,年纪、学历、家世方面都和你很相配,你拿回去看看,选一下合适的我们好安排。”付妈妈将信封递给女儿,这些人她都筛选过了,人品表面看都过得去,至于其他的,还要再接触。
“知道的,妈妈。”
“你知道就最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我工作的事,老师帮我引荐了几个地方,我正在等待面试,估计月底就会有结果了。”
“你还要工作吗?”付妈妈轻轻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太过反对,毕竟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那你选好了地方让我和爸爸看看,替你把把关。”
“好的,那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付丽璇深知母亲的性子,今天叫她来只不过是要安排相亲的事,其他方面她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做的尽善尽美,不再被母亲挑三拣四了。
“好,那些孩子的资料你快点看,你最好能赶在你爸爸明天出差回来拿个大主意。”
“好的,妈妈。”
付丽璇退出起居室,轻轻关上了房门,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信封随手放在桌上并没有看的打算,她从几年前知道表姐因为要嫁给一个舅舅舅妈不同意的男人而闹绝食闹自杀,最终还是嫁给了家里选定的男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婚姻不会由自己说了算。好在自己父母还是比较疼爱自己的,虽然对自己要求严格,但毕竟是亲生父母,总不会因为利益让她嫁给太糟糕的人,既然如此,自己也不用太费心了。
付丽璇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残阳,豪门贵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艳羡的目标,可是那些人又怎么能够了解,无限风光的背后是多于正常人几倍的知识学习和完全没有自由可言的人生。还好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性情温和说穿了只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要没有触及底线,她就不会奋起反抗,而她的底线,恰恰很难触及,她没有钟情的男人,也没有过于出格的梦想,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她不想自己十几年的学习只为今后更好的教育后代,她想争取上班的机会,律师,一直是她向往的职业,索性这并不是太难的事情,现在出门工作地贵太太也不是没有,如果以后她嫁的是个商人,对方又不愿意她出门工作的话,至少还可以在自家公私谋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