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象着那种血肉模糊的凄惨场面,沈云理忽地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衣摆,收回视线转看向身旁的舞姬,她低着头默默拉扯着自己和墨染的衣摆,并没有递出帖子的意思。
原本平稳的心蓦然悬吊起来,一瞬间沈云理就将从高空坠落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场面与自己联系起来,不禁惊愕,原来这丫头的请帖居然也是假的,自己竟是被骗上了要人命的贼船。
此时顿悟已经迟了,头顶上再次传来那粗声粗气的威吓声:“把请帖交上来,拉不动了。”说话的同时像是要证明他所说的没错,绳索忽然像是威胁性地抖了一下,大铁桶再次撞击到山壁上,发出瘆人的闷响。
与沈云理博弈,慕容燕所能做的就是步步抢占先机,听到上面催促,还不等沈云理问出口,她便已经将手中的请帖抛了过去,这一下丢的也有技巧,故意向外一些,引那胖子费力去接,就趁着他分神的片刻,慕容燕猛然跃身,借着踩踏之力直接翻上了山顶。
慕容燕一起身拉扯绳索的一端很快感知到异常,瞬时撤了力气,好在沈云理与墨染早有准备,察觉到舞姬的动作,立刻跟了上去。
论身手慕容燕远不及身后两人,才落在地上就见巨岩般身材的力士扑了过来,险些将她推下山去,好在沈云理敏捷地拉扯了她一把,将她单薄的身子推到了一边。
倒在地上的慕容燕早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所幸沈云理是救了她一把,才捡回了这条性命,另一边他们打斗正酣,虽然体格上对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显然实力上沈云理这一方更有优势。
“好一个天下盟,妄称武林第一,竟是如此待客之道。”颇为气愤的墨染狠狠道了一句,言罢起手下劈,将那个方才对话的圆脑袋直接打晕过去,很快不出几下几个力士纷纷倒地,见无人再有反抗两人方才收手,再转回头去看地上趴伏的舞姬,瑟缩发抖地倒在那里。
完全想不通她是什么心思才引两人到这里,更不知道她究竟顶着什么样的身份,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沈云理原本负气地想要严厉地责问一番,可是看着她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开口。
无可奈何,看这情况也不能把她自己丢在这里,沈云理好心过去伸出手,原本想要扶她,奈何那舞姬似乎受到惊吓过度,看见他的手反而发抖得更加严重,拼命往后缩。
见这一幕沈云理心有不悦,收回手向着身旁墨染使了一记眼色,后者便不客气地上前抓住舞姬的胳膊,将她瘦弱的身子直接从地上拉起。
不管她是真的害怕,还是故意装傻,沈云理的耐心极度有限,皱着眉正要开口发问的时候,慕容燕却忽然发难,两根银针近乎同时出手,扎在沈云理与墨染的手腕上。
“你——”惊异地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说话的能力都瞬间丧失掉,沈云理只觉得一阵酥麻顺沿着手臂攀升而上,似乎血脉逆流头顶心头皆有堵闷的感觉,随即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摇摇欲坠。
狡黠的笑容从唇角绽放开,慕容燕的目光中有着获胜的得意,未免两人摔伤,她还好心地在两人身上扶了一把,将他们慢慢放倒在地上。
身体已经到了无知无觉的地步,然而意识却还是清楚的,沈云理阴冷的目光瞪着这个不知道以何为目的的女人,可恨自己大意。
默而不言,这是慕容燕期盼已久的相见,他威武如初,仍是旧时风光无限的模样,而自己却早已经不是那个芳华初嫁的慕容燕。
但是与之前不同,岁月留下的不只是刻痕,也有更为华丽的逆袭,慕容燕屈服于命运的安排,这一次也不例外,既然逃不了她便也不逃了,慕容燕仍旧是曾经的慕容燕,只不过现在的她,多了一片自己的苍蓝天野。
纤细的手指捏成拳,慕容燕不知道这样的选择自己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然而她太想了,太想和他站在一样的高度,不再是仰望,而是平等的两人,哪怕知道这不长久,她也不得不义无反顾。
唇角的笑容勾扯得更深,仿佛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绚烂时刻,慕容燕抬起手解开胸前的红绳,白色的斗篷在空中猛然一转,鲜艳刺目的红色像是迸发着光芒。
这,这女人,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沈云理的面前,白色的斗篷翻转成娇艳的红色,闪着银亮光芒的面具,还有那种凌驾与人的冷傲,竟然越发的熟悉。
“焰,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猛然惊醒起这句话,那个诡秘的夜晚,和一个似敌似友的神秘女人!这女人,早先两人就见过?可是她的声音是刻意的伪装,还是——
“还记得我吗?焰。”打破山顶的沉寂,慕容燕弯下身直接逼到了沈云理的面前,曾经的两人也曾这样紧紧,他眼中有过柔情,有过怜惜,可是此时他有的只是厌恶和疑惑。
真的是她,可是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沈云理隐约觉得有什么势力在暗中作祟,可是屡屡派人去查,线索却一次又一次被截断,眼前这个神出鬼没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其中的一员?
诸多的迷惘也只是徒劳,想不到他沈云理也有失手的一天,这女人此时若是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他终于尝到了一回砧板鱼肉的感觉。
冷眸半眯,两个人就这样互不相让的对视着,慕容燕也不急躁,目光转柔,含着思思媚媚的不明情愫,手指在沈云理白净的面颊上缓缓划下,似是对待一个品质极佳的瓷品,故作柔媚地说道:“是不是有很多问题?却又问不出口?”
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根本就是在羞辱,然而沈云理却做到了面不改色,方才还带有些许恨意的目光反而变得冷魅许多,颇显玩味地打量起面前的这张脸,或者更该说这张纯银打制的面具。
笑就笑吧,来日方长,今日这女人的所作所为,都必然有翻倍报偿的一天,沈云理在心中淡漠地自我宽慰着,因为羞辱就代表着她并不想要杀自己,至少现在还没有生起杀意,而他一定会让她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呵。”轻蔑的笑了一声,其实并不是在笑沈云理的无能为力,慕容燕是在笑自己,笑自己这张面具,也许一戴就是那么一辈子,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还有再真容相见的时候,也许自己不该期盼那一天才对。
想得多了就没办法将戏演的那么完满,慕容燕在眼泪脱出眼眶之前直起身,高高俯视着地上落魄到不能动弹的男人,原来这样的角度也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别那么气,也别想太多。”强压住内心的颤抖,慕容燕再度开口,有点点洋洋洒洒犯懒的感觉,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不过多时我们还要见面,我就先行一步了。”
先行一步?呵,倒是早死一步才好,沈云理极度厌恶旁人对他有这样的傲慢态度,心中不由得暗暗诅咒,更加后悔自己方才心软救了他一把。
“呵呵。”此时还能够表露沈云理心态的也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然而慕容燕看着那种不可挣扎的愤恨竟然痴痴地笑了,也不去理他,转身向着倒地的几个力士走去,在他们身上也仔细下了针,以防他们中途醒来,上了两人。
看着这女人的行径并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心思也够缜密,可是沈云理真的不明白,她这样没头没尾的行动,倒地是为了什么!
目光向着地上瞥了一眼,不算是留恋,更多的仍旧是心酸的没落,随即不再言语,终于下定了决心,洒脱地转过身,将身后的大红帽子罩在头顶,默不作声地向着远处走了。
初始的缓慢脚步,到脱离两人视线范围之后的加速,甚至奔跑,葱茏的树木消失在身后,慕容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背对沈云理的那一刻,心里这么的疼痛难忍,就像是一颗心被硬生生地切割成两半,淋漓着殷红的血,再也没有复合的机会。
从哪个转身开始,这一条路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慕容燕把泪水吞咽回肚子里,有酸苦酸苦的令人想要作呕的味道,一路狂奔直到大殿门前,空空荡荡地,只立着剧烈喘息的慕容燕一个人。
扬起头,眼中疼痛钻心,隔着朦胧的泪水慕容燕看清了大殿门口牌匾上的三个金书大字——天下盟。
呵呵,好一个霸气外露的天下盟,凶残冷煞。好一个天下,戏弄了多少性命枉生忘死,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饕餮野兽,真不知,究竟它还要吞噬多少无辜愚蠢的生命,方才有罢手的时候。
泪水枯竭,心却不能死,慕容燕的脸上再度扬起笑容,从容阔步地走进殿门,她不知道天下风景何其秀美,她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