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想自己的推测是错的。“赫连哲,你可有一刻后悔你走来的每一步?”
“后悔?”床上的人神情明显一愣,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动容,却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此生,我都没这权利。”
听到这话,弋曼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她原本以为,他看到自己容颜时至少会解释,会道出他的情非得已,可他的答案,却相反。“我答应皇上,会护你周全,不管你愿或者不愿。”
回到赫连哲的府上,天已暗了下去,冷月洒下一地清辉,路边的梅花开的艳丽,殷虹如上等的胭脂,风过处,飘然落下,落在弋曼洁白的衣衫上,如墨的青丝上。
这一处,是他们上次饮酒的地上,石桌上,不知何人已备好了香醇,弋曼缓身坐下,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握着手中的酒杯,弋曼神色亦无任何焦距,明明两个自己在意的人都还活着,可却早已物是人非。
赫连哲,你如此步步精算,是为的这权利,是为的这天下,那么飏,你又是为的什么呢?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香醇划过喉间,有丝辛辣,但这酒却是这冬日唯一可以暖身之物。
对着黑暗的夜空,弋曼神色有些模糊,她第一次,似乎害怕呆在这里,或许以前的世界有着难以言喻的竞争和生活的困难,但至少忙碌过后,人心却是少有的真实和放松,而这里,却再无放松的可能,怀疑,警惕,那么自己之后的路,又将如何呢?
风拂过,那么冷,那么冷,红艳艳的红梅花瓣落了下来,漫天飘洒,好似一场花雨,风萧萧穿城而过,于苍穹之下,扬起一地泣血般的残红。
轻慢的脚步声传来,弋曼并未转过身,只是再为自己斟了杯酒,闭眸,饮尽。
“之前便觉你不是常人,却不想你的身份那般特别,饮酒伤身,即便姑娘心中难过,却也不该这般胡来。”
一件披风搭在弋曼消瘦的身上,林柳溪替她系好,这才在对面悠然坐下,随即拿出一精致匕首,递于弋曼,这才浅声道:“这是王子前几日赎回来的,我虽见的极少,但见王子如此珍视的模样,却也知道是姑娘的东西。”
弋曼看了看那匕首,正是前几日她当掉的匕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珍视?
缓缓接过,着眼前的人,月光下,原本苍白的皮肤因酒精的原因有些绯红。“你怎会在这儿?”
赫连哲昏厥,她应该在圣宫照顾他,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圣宫重地,岂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多待的地方。”林柳溪苦笑,拿了一个酒杯,亦替自己斟满。
眸光看着酒杯,弋曼平静道:“赫连哲似中毒,但症状有些奇怪,他昏厥时你一直跟在身边,可听到御医如何说吗?”
林柳溪浅浅苦笑。“王爷身子本来就不好,昨日还淋了那般久的雨,加之今日饮的酒被人动过手脚,寒毒发作,并不奇怪。”
握杯的酒微顿。“昨日,他淋了很久的雨?”
“昨日王爷回来,将小卯交给我,便出去了,在姑娘回来之后不久便也回来了,只是身上衣物发丝均已湿透,我本想询问,可王爷却只语不提……”
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杯中的香醇似不稳散落几滴,惶惶如泪,一如弋曼此时清明的眸。
“他是王子,何人会在宫宴上动手脚?”
林柳溪亦是一愣,久久才道:“王子身份特殊,大冢宰之前便对二王子心有顾忌,如今加上毒盐案,又怎会放过,加之太子……”
弋曼不说话,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不是不知,只是这一切都是他选择的,由如他所言,他并无后悔的资格。
···
擎苍圣宫,华丽的长乐宫中,一应宫女宦官皆已屏退,铜熏炉中的香冒着屡屡青烟,香气散发在整个大殿之内,炭盆中的微红光芒时不时明灭着,却无法散去此时大殿中的寒意。
一个个名贵的珠帘穿作线帘,低垂着,将殿内分割开来。
帘外,一个身着袍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着,眸光亦有看不清的锐利,此人正是擎苍的大冢宰,达奚鹄莱。
这位辅佐皇上的股肱大臣,在皇上继位后,亦对权利甚是向往,数十年来,仿佛一个站在皇位之后的巨大阴影,用着铁血得令人发寒的手段将整个擎苍紧紧攫在手心中……
而此时,他却无任何阴狠嚣张的模样,只是端正严肃地坐着,沉声说道:“娘娘是怀疑,此次事件是皇上有意为之?”
珠帘后,一华丽身影轻倚在美人靠前,沉默了片刻后,这才传来语速极慢的声音。“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丝毫的可能出现,皇上突然要邑儿娶含真,接着又是毒盐案让赫连哲翻身,加上君挽琰的前来,哥哥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
“臣调查过,君挽琰的到来并非偶然,而赫连哲带回来的女子亦不是别人,而是君挽琰对食之妻。”达奚鹄莱沉声开口,深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只听噗的一声娇笑,皇后这才道:“哥哥是说,他是为他的妻来的?一个太监?更何况是一个集权利于一身的太监。”
“不,君挽琰的目的自不会这么简单,而令我真正起疑的,却是那女子为何会和赫连哲在一起。”
皇后亦一愣,豆蔻染红的指甲划过青丝边缘,带着一抹狠厉。“哥哥是说,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娘娘刚刚说过,不能让一丝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存在。”达奚鹄莱嘴角微微一扬,莫名的寒意却也散在整个殿内。
“哥哥放心,任何威胁到邑儿帝位的人,本宫是不会放过的,只是还望哥哥替本宫盯紧些君挽琰。”
“娘娘放心便是,只是他在此间出现,臣怀疑,与蜃楼有关,娘娘可曾在皇上那里打听到什么吗?”
“蜃楼?哥哥当真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吗?”
“不可不信,皇后仔细些便是。”
“本宫知晓了。”
达奚鹄莱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