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做事,从不给自己留后患,既然查抄了赖家,便要将赖家彻底消灭掉,否则,贾珍会寝食难安的。
所以,贾珍明知到衙门状告赖家会令自己的名声受损,却依然这样做了。
不过,被贾珍送到官府的只有赖升、赖升媳妇,赖嬷嬷、赖大、赖大媳妇等人,并不在贾珍的掌控中,贾珍虽然知道剩余的赖家人就在荣国府中,却什么也做不了。
赖家只是区区奴仆,贾珍还不放在眼中,可是,赖家背后却立着贾母这座靠山,贾珍虽然是贾家的族长,但却只是一个三品将军,而荣国府的贾赦承袭的是一等将军,贾母更是超品国公夫人。
在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极为脆弱的,包括律法,宗法,等等。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对普通族长拥有生杀大权,却不敢硬闯荣国府,原因很简单,宁国府虽然是贾家的长房,承袭族长之位,但若论权势,荣国府还要在宁国府之上。
宁国府若是同荣国府对上,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宁国府,就算贾珍是族长也一样。
幸好,贾珍不在乎脸面、名声,贾母却在乎,同名声相比,赖家什么也不是。
贾珍状告自家大管家,一下子吸引了全京都的关注,之前,贾珍虽然抄了赖家,却是处理自家内务,这样的事情,京都中每隔几年就要发生一回,不算新鲜事,自然没有人关注。
可是如今,贾珍这位宁国府当家人,状告自家的大管家,闹上了公堂,从本朝开创至今,这还是头一回,一时间,全京都的人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然后,贾珍大张旗鼓的打开了宁国府的大门,抬出了几十口大箱子,来到荣国府的大门口,荣国府的门房问有什么事,宁国府带头的管事,用极为响亮的声音,将贾珍事先准备好的内容,吼了出来。
再然后,全京都的人便都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贾母得知之后,肺都要气炸了!
虽然知道这是贾珍对付自家的手段,贾母却不得不放弃了赖家,贾珍不在乎名声,贾母却在乎。
第二日,贾母革去了赖大的大管家之位,然后将赖大、赖大媳妇,还有除了赖嬷嬷之外的赖家人,全都赶出了荣国府,侯在荣国府门口的护院上前擒下了他们,也送到了官府。
经过数日的明争暗斗,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终于以贾母的失败告终了。
贾珍只想同荣国府划清界限,并不想和荣国府撕破脸皮。
所以,贾珍见好就收,当下手便前往荣国府给贾母请安,又过了十几日,宋氏身上的病好了,置办了戏酒,邀请贾母同贾赦之妻、贾政之妻,来宁国府饮酒听戏。
贾母领着两个儿媳妇来了,同宋氏宾主相宜,看着关切地同宋氏说话的贾母,贾珍心中对贾母的忌讳更深了。
贾珍虽然赢了贾母,却是出奇制胜,从另一方面说,贾母并非败给了贾珍,而是败给了自己……
失去贾母的庇护之后,赖家便算是彻底完了。
经过官府的调查、审判,贾珍状纸上所列举的罪状,皆被证实是真的,赖大、赖升两人,因为是首犯,身上有人命官司,又做了许多旁的恶事,被判“斩立决”,秋后问斩。
赖大媳妇、赖升媳妇,还有其他的赖家人,都被官府发卖了,贾珍也不知他们被卖到了那里,当然,也不想知道。
贾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同赖嬷嬷做了几十年的主仆,感情非常深厚,毫不夸张的说,比亲姐妹还亲。
其实,早在贾珍查抄赖家之前,贾母就对赖家的贪墨行为略有耳闻,却一直装作不知。
原因无他,贾母虽然是荣国府宝塔尖上的人物,吃穿用度皆出自公中,但是,荣国府的公中并非是贾母的私产,而是属于荣国府的所有主子的。
应该说,赖家还是很有分寸的,只从荣国府的公中揩油水,并没有动贾母的嫁妆、体己,一两银子也没有动。
贾母同赖嬷嬷感情深厚,自然希望赖嬷嬷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所以对赖家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贾珍将赖家告上了公堂,并大张旗鼓地将从赖家抄出来的财物,送到了荣国府。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赖家在荣国府贪墨的财物远多于在宁国府贪墨的,贾母若是还让赖大担任荣国府大管家,继续包庇赖家,那贾母同荣国府的名声、脸面,就全都没了。
在贾珍的逼迫下,贾珍放弃了赖家,却并没有将赖嬷嬷交出去。
赖大、赖升被问斩,赖家人全都被发卖了,赖家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赖嬷嬷这个老婆子。
贾母念着旧情,担心赖嬷嬷老无所依,便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了一套小院,给赖嬷嬷居住,然后又给了赖嬷嬷一些财物,让赖嬷嬷买几个丫头小厮伺候她自己。
实话实说,赖嬷嬷辜负了贾母的信任,贾母却依然让她衣食无忧,应该说,贾母对赖嬷嬷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贾母给赖嬷嬷的院子,虽然干净整洁,但远远比不上被贾珍抄了的赖家府邸。
赖嬷嬷虽然靠着和贾母的情分,逃过了一劫,却在数日之内,头发全白了,好似老了二十岁一般,赖嬷嬷花费了一辈子的心血,才有了如今的赖家,赖嬷嬷本以为自己就算立时闭上眼,也会含笑九泉的。
可谁能想到,赖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败了,死的死,卖的卖,赖嬷嬷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赖嬷嬷年轻时,是贾母的陪嫁丫头,应该说,赖嬷嬷是个精明强干,并且很有见识的女人。
荣国公贾代善,长得一表人才,又十分有才干,当时,荣国府中年轻美貌的丫头,都争着想去当贾代善的姨娘,好成为半个主子,拿主子的款。
唯有赖嬷嬷,跟着贾母从保龄侯府来到了荣国府,很得贾母的信任,贾母本想让赖嬷嬷去做贾代善的通房,帮自己拉拢丈夫,却没想到,赖嬷嬷在地上长跪不起,宁死也不当给贾代善做小。
经过这事,贾母更信任赖嬷嬷了,而后在荣国府中寻了一个很有前途的赖姓男仆,配给了赖嬷嬷。
后来,贾母终于熬死了婆婆,做了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再后来,贾代善死了,贾母成了荣国府的老封君。
赖嬷嬷的好日子跟着到了,先是丈夫做荣国府的大管家,丈夫死了之后,大儿子接任了大管家一职,二儿子也很有本事,讨得了东府珍大爷的欢心,做了宁国府的大管家。
那时候,在贾家的下人中,最风光的便是赖家,就算是府上的老爷太太,也对赖嬷嬷客客气气的,反倒是当年做了贾代善姨娘,很是风光了一阵的那几个丫头,全都被贾母秋后算账,修理得很惨。
靠着挖贾府的墙脚,赖家迅速地富裕了起来,虽在奴籍,却也都是穿绸裹缎,吃香的喝辣的,关起门来,赖嬷嬷也是家中的老封君。
如今,赖嬷嬷的长孙已经快十岁了,唤作“赖尚荣”,一落娘胎便求了恩典,将他放出来了,在赖家过着公子哥儿的生活,从小也是由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养着。
赖嬷嬷想着,等赖尚荣成年后,去贾家再求一个恩典,捐个前程,让赖尚荣去做官,这样下去,不出几十年,赖家就能改换门庭,成为官宦人家。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距离改换门庭只有一步之遥时,赖家突然间败落了,只因为赖家看错了宁国府的珍大爷。
谁能想到,宁国府行事放纵、荒淫无度的贾珍,竟然浪子回头了,而且头一件做的事,便是惩治豪奴,整顿宁国府,赖家成了贾珍的踏脚石,甚至于,连踏脚石都算不上,不过是随便踢开的一枚石子罢了。
赖嬷嬷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让赖升去宁国府做大管家,最后不仅丢了性命,还令赖家被贾珍用雷霆手段灭掉了……
只是,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赖家,彻底完了,赖嬷嬷死不瞑目,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珍这个杀子仇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辉煌,却无能为力……
贾珍从赖家抄出了惊人的财物,获益颇丰,贾珍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在查抄赖家之后,贾珍又雷厉风行地抄了十几家,全都是原本在宁国府中得势的奴才,从他们家中抄出的财物,并没有从赖家抄出来的多,却也颇为丰厚了,足够小户人家数百年的嚼用。
凡是从宁国府中贪墨过的奴才,全都被贾珍的行为吓破了胆,生怕珍大爷明日领着宁府护院杀到自家。
为了避祸,很多从府中贪墨财物的奴仆,都偷偷地将贪墨的财物放回了原处,甚至于向贾珍自首,希望贾珍能够宽大处理。
贾珍并非是不懂世事的莽汉,自然明白“过犹不及”和“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在贾珍发现,经过自己的整顿,宁国府上下的风气为之一正,便收了手。
接下来,贾珍在母亲的支持之下,对宁国府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因为宁国府人口极少,只有贾珍、宋氏、贾蓉三个正经主子,用不了太多的奴仆,贾珍便裁撤掉了一多半的奴仆,若非宋氏说奴仆太少,面子上过不去,被贾珍裁撤掉的奴仆还会更多。
被贾珍裁撤掉的奴仆,若是并无大错的话,贾珍便给他们除了奴籍,给一份遣散费,让他们带着家人离开了宁国府。
除此之外,剩下的人全都被贾珍关押起来,却全都是该罚的,虽然及不上赖家,却也做了不少恶事,仗着宁国府的权势,欺凌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甚至于包揽诉讼,可以说是作恶多端。
待赖家的事尘埃落定之后,贾珍便让赵磊将这些作奸犯科,身上有案子的刁奴,全都送到了官府,让官府的人秉公处理,按律判决。
然后,贾珍对宁国府的管理制度进行了改革,将职权重叠的机构,进行合并,然后运用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管理方法,对宁国府的管理制度进行完善。
经过贾珍的整顿,宁国府的下人干活做事的效率,提高了很多。
宁国府的管理层被清洗了大半,而后由新人来填补,被贾珍新提拔上来的管家、以及大小管事,大部分都是忠仆,对宁国府很有感情,自然不会贪墨府中的财物,还有一小部分的人,虽然存了从宁国府中揩油水的想法,却被贾珍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非但不敢贪墨,还要尽心尽责的干活做事,生怕表现得不够好,将来被贾珍清算。
如今,宁国府上下都知道“珍大爷”不好惹了,虽然贾珍的改革,令宁国府的奴仆可捞的油水少了许多,可这些留下的奴仆却还是欢喜疯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自此之后,侍奉贾珍等宁府主子愈发的恭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