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直至素音在她耳旁轻轻唤了一声,顾颜楚才茫然地望了过去。
微风拂过,面上有几分发凉。指尖触上面庞的湿润。顾颜楚有些发怔。
她哭了?
她何必要哭?
顾颜楚不懂,也不愿去想。
枝桠上的叶子开始泛黄,已经入秋了。
最近一段时日。她太过懒怠了些,似乎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素音姐姐。”一个名叫兰蕊丫头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促狭的笑。将手中的油纸包给了素音,“这是阿骞叫我给你的。”
话音未落,四遭便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自从那日。素音为替阿骞求情而受了顾颜楚的处罚,众人便开始猜测。
郎情妾意,两小无猜。这最是让人喜欢的。
尤其是这官宦人家的丫头小厮。平日里受规矩束缚着,明面上装得半点不知半点不解,私底下却把各式各样的传奇话本看了个遍。
丫头们都幻想着有个两相情愿的如意人。小厮们都想抱得美人归。因此悄悄地。彼此对上了眼,也会瞒着上面做些男欢女爱之事。
而素音这样的态度。不由得让他们产生了诸多的遐想。随后阿骞对素音的殷勤,分明是坐实了这一切似的。
是以。他二人每每有些接触来往,便会给府中人传说,而当事者双方。既不出来澄清,也不大方承认——自然是不敢承认的,私相授受,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众人秉持着一股畅然的默契,为这对小祝福,又替他们瞒着上面。
“给便给了,要你这丫头笑得古灵精怪。”素音笑道,伸手戳了戳兰蕊的脑袋。兰蕊嘻嘻一笑,冲她一吐舌头:
“姐姐还不打开看看是什么?”
若是平常时候,当着顾颜楚的面,她万不敢这么言行无忌的。只是如今素音在,就算有什么不对,素音也会帮忙求求情,且看素音的样子,顾颜楚的心情似乎是不错的,再加上心中实在是猫抓似的好奇,便忍不住问了。
素音看了顾颜楚一眼,见她没反对,便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装着的,是桂芳轩的百合莲子糕。
桂芳轩的点心,是这临安城中最好的,凭你再有地位权势的,也得排着队,才能买着一二。
这么一包点心,少说也要十一二两银子。
兰蕊等几个丫头见了,都是艳羡不已。
“瞧你馋的那模样,饿死鬼投胎一般。”素音笑着,把百合莲子糕悉数给了兰蕊。
兰蕊受宠若惊的接过:“姐姐不吃?”
“我不喜欢吃这些,你若喜欢,便吃了。若不喜欢,分给旁人就是。”
“可是,这是阿骞特地买来送给你的。”兰蕊仍有几分不确信。
“既是送了我,便该由我做主。你若不想吃,便别啰嗦。”素音说着,作势要把纸包拿回来,兰蕊连忙退后一步,护得好好的。
见她这样,素音不由得笑了:“瞧她,几块糕点罢了,护崽子似的。”
兰蕊不以为意:“姐姐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的,什么好东西没有,不像我们这些受苦受罪的……”
说到一半,兰蕊猛然想起顾颜楚还在,脸色一变,冷汗直冒。
“在毓秀阁,的确是委屈兰蕊姑娘了。”半晌,顾颜楚的声音悠悠传来,恰似炼狱深处的鬼魅。
兰蕊被唬得浑身僵直,想要伏在地上求饶,却是半点也动不了,半句话也说不出。
只好看向了素音,期待着她能说上几句。
顾颜楚这句话,再明显不过,是要将她赶出去。
若是赶出府中,也就算了,她的年纪还不算大,还可以找一户人家做丫鬟。
可若是把她安置在那种凄苦的地方宫廷中有浣衣局,顾府也有专门洗衣裳的地方,叫清溪苑。
名字倒是好听,却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那里的丫头,穿的是颜色难看的粗布衣裳,一双手整日泡在水里搓洗,一年到头也没个停歇。兰蕊虽算不上养尊处优,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皆是胜过寻常人家的。清溪苑中的一日三餐,尽管不是糟糠,对于她来说,也是难以下咽。
这样的苦楚,她哪里受得了。
素音望着那双因为惊恐而聚满泪花的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别说她不能求情,即便是能,也不会这么做。
兰蕊当着顾颜楚的面,就敢口出怨言,若是这样还被顾颜楚饶过了,成了榜样,日后院里的下人便会越发大胆,越发不将顾颜楚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我问你话呢,你瞧素音做什么?”顾颜楚笑道,“兰蕊,你多大了?”
“回回三小姐的话,奴婢上月,刚、刚过十二岁。”兰蕊结结巴巴道。
“十二岁啊,是早了些不过也没关系。”顾颜楚喃喃道,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仰起头来:“好了,我也有几分困了,素音伺候便好,你们先下去吧兔子呢?”
顾颜楚一低头,惊觉方才还围在自己身边的四只兔子,此刻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左右找了找,才发现其中一只的身影消失在矮树丛中。
“江莘,木秀,快!带人把兔子捉回来,别叫它们跑了!”顾颜楚激动地站了起来,木秀与江莘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去了。
对于她们来说,抓几只兔子太过大材小用,是以旁的人才反应过来要去找,她们一人拎着两只兔子走到了顾颜楚面前。
被捏住了耳朵,几只兔子都显得很乖顺,不吵不闹的,让顾颜楚很是喜欢:“叫人好生看管着。”
说罢,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眼中水光波漾,着实是困了。
素音率先进了屋,铺好了床铺,等顾颜楚进来后,又伺候着她宽衣。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牢房。一张张狰狞地面孔在自己眼前,肆意地笑着,他们以自己作为发泄,尽情地、尽情地做着想做的事,尽情地肆虐。
刚开始,她还会哭喊、挣扎。
可是当四五个人同时进来,分别制住她的手脚,再一个个地享乐时,她的哭喊挣扎,无疑成为了最好的助兴。
直到她的嗓子嘶哑,泪也流尽,对于这一切,已然不抱任何希望后。她放弃挣扎,如同一个脱了线的木偶,毫无生力。
她将自己完全的封闭起来,不去管又有谁,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这场梦,化作了鬼魇,控制着她,迫使她睁大眼睛,看清楚每一个人的相貌,记住他们的声音,记住他们的行为。
她无力挣扎,如同在牢中逃不开那些侍卫狱卒一般,她也无法从鬼魇手中逃离。
只能再一次的、再一次经历那不忍去想的痛苦,经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没有希望、没有解脱,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她从未刻意的去计算伤害过什么人,为什么反而是恶人当道?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
“小姐,小姐?小姐您醒醒”
素音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缥缈而无法握住。顾颜楚似乎看见牢房的角落中,素音正站在那处。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四周也变得明亮不已。
“素音?”顾颜楚开口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素音见她清醒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顾颜楚不知怎么,忽然就哭喊起来,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她唤了好半天都不见醒,着实被吓得不轻。正打算去请方守来,顾颜楚却醒了。
醒了,便是好事。
“准备笔墨。”
“是。”素音道。
此时已过了正午,顾颜楚披着件外裳,赤足站在书桌前面,每画上几笔,便要闭眼一会儿。直画到了深夜,描摹好了最后一笔,顾颜楚才将画笔搁着,揉了揉酸疼的小臂,冷道:“告诉司寇辰,我要这些人永远消失。”<igsrc=&039;/iage/19142/5470159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