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开始只是前正使魏然醉酒与人起了冲突,三两拳把对方几人给打死了,审问时。也供认不讳。
可他偏偏承认得太爽快了,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没有。
杀人,当是死罪。魏然既然能因争吵打死人。便也不是那等会为此而愧疚的。他的语气中,多的是自认倒霉。隐隐还有些惧怕。
怕什么?
他自然不是在怕死。若是怕死,又怎会全然不求情。他做这个正使也有十数年的时间了,立下的功劳不少。又深得皇帝信任。若是诚心认错,再请些许官员上表求情,总归能保住一条命的。
可从他的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催促。催促着赶紧结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去受死。
这便有意思了,他既然不怕死,便是怕他们继续追查下去。所以想赶快结案。
顾颜湘想通了此节。便与通政司商量一番。渐渐地,也有了些眉目。
除却他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之外,还有一桩。却是罪无可恕了。
他在城南处开了家,供人吸食阿芙蓉。
通政司将证据及口供递上去时,皇帝气得脸色发白。双手直颤,下令彻查,凡是吸食过阿芙蓉的,一律严办。
一时间,临安城颇有些腥风血雨的味道。被查出食用阿芙蓉者,共有四百二十七人,都是些世家子弟,平日里游手好闲,便爱寻些乐处,其中更有官宦之子。通政司与顾颜湘商量了一番,凡是罪行轻的,或是许久不曾吸食已然断了的,便从轻处理,只受几年牢狱之灾,并不祸及家人。
至于那些死不悔改的,便不得不按照律法行之。
为此,通政司的门槛,几乎被人踩破,顾府也深受其扰,来的都是求情之辈。
毕竟处置的权力在顾颜湘与沈侯手中,罪行是轻是重,全凭他们一句话。
顾倾寒深知此事的利害程度,且家中也有一个吸食阿芙蓉的。虽然顾逾白与此案并无关系,可一旦被人发现,告了上去,他们知法犯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对于此事一概闭口不谈,又仔细叮嘱了上下,不许露出半点口风。
而顾雨疏因着要备嫁,以东秦的规矩,女子出嫁时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缝制的。因此也不见客,哪怕是那些平日里一同嬉闹的大小姐。
两番碰壁之后,那些帖子便被送进了毓秀阁——自然是没人敢去和顾大将军说这些话的。
顾颜楚不厌其烦,只是称病不出。
这日,她裹上了熊皮大氅,正在院中瞧那几只兔子挖洞,何静慈却突然来了,见她这样,便忍不住一笑:“这才什么时节,你便急着把这东西翻了出来。等入了冬,瞧你该怎么办。”
“阿楚向来怕冷,嫂子是知道的。”顾颜楚笑着上前,见她的装束分明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心中疑惑,却也没问,只是挽着她往屋里走。
进了屋中,一股浓浓的暖意伴着淡淡地清香迎面扑来。顾颜楚褪去了大氅,里面却穿着夏日里的薄裳。
“你倒是不嫌热。”何静慈笑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她穿的衣裳也不薄,猛然进了屋中,难免热得有些受不住,却一字未提,笑得十分和善。
顾颜楚见她分明是哭过了的样子,大概猜到她为何而来,也不说破,只嘻嘻笑道:“嫂子千万别告诉姐姐,不然姐姐又要说我浪费。”
“大姑娘那样心疼你,怎么舍得。”何静慈笑道,“今年虽发了大水,可捞上来的螃蟹却意外地肥。我表姐特地在家中设了宴,咱们明儿一起去吃螃蟹好不好?”
何静慈的舅舅,是做生意的,因而有什么时节上的好东西,她家总是第一个有。
顾颜楚皱了皱鼻头:“冷死了,阿楚才不想出门。”语气中满是小女孩的任性。
何静慈似乎是想起了家中的姐妹,笑得越发柔和:“这也好办,我叫表姐送些来,咱们就在家里吃,也省的出去应酬。这几日可把你烦坏了吧。”
见她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顾颜楚一笑,也是分外的配合:“可不是嘛,平日里不来找我,这会儿天天递帖子,多得让人看了眼花。”
“吸食阿芙蓉这样的罪名,自然是让人害怕着急的,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阿楚也莫要恼怒。”
“我哪里会恼怒。”顾颜楚以手撑着头,整个人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嫂子是知道的,阿楚向来不会拒绝别人。若是真见了面,她们一说,阿楚心中一软,糊涂的答应了下来——姐姐这边是不容得商量的,到那时,可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大姑娘常年混迹与军营之中,不懂得官场上的人情事故,你也该提点提点才是,没道理无端端地去得罪别人。”何静慈拿过桌子上搁着的茶,放在唇边饮了一口,似乎是嫌茶的味道略甜了些,眉头轻轻蹙起,将茶盏放下,不再去看。
顾颜楚好奇地眨了眨眼:“人情世故?办案子,也有什么人情世故不成?”
“自然是有的,比如有些犯人,明明可以轻判,却不判,这便得罪了人。而有些犯人,尽管罪重了些,但不是主犯,稍稍轻判一些,圣上察觉不出什么,那些家人却会因此记住大姑娘的好,日后自然会多多帮忙的。”何静慈笑道,却不看顾颜楚,视线只落在旁边搁着的一只红玉雕花瓶上,瓶中插了几只秋菊,十分好看。
顾颜楚歪头想了想,眼中满是迷惑,似乎还是没能理解何静慈的意思。
何静慈叹了口气,只能说是顾颜湘将这位小郡主保护得太好了,竟然连这点粗浅的道理也不懂,可也知不能再这么婉转下去,免得待会儿她没了性子,这一趟便是白来。
而顾颜湘那边雷厉风行,若不尽快,只怕就要结案了。
到了那时,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比如徐家的小少爷徐楠锦,他年纪尚小,不懂得分辨人的善恶,交了些不好的朋友,偏着去那地方碰了这东西,立时警醒,已有数月未曾去过了。这样的情况,便可斟酌一二。”
徐楠锦乃是徐楠平唯一的胞弟,二人自幼便十分要好。自从徐楠平入狱之后,他们家上下都拼了命的想办法把人捞出来,徐楠锦亦是上下奔走,四处求人。
可他的那些朋友,平日里一同吃喝还好,真要用起来,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后来,徐楠平的死讯传了出来,因着吸食阿芙蓉而坏了底子的徐楠锦竟一下子病倒,至今未痊愈。
这样一来,即便他有心继续吸食,也是没这个力气的。
想来徐家才痛失一子,最受疼爱的幼子偏偏又卷入官司中,自然是心疼着急,病急乱投医之下,竟来找了何静慈。
“大嫂子的意思,是叫阿楚去替徐小少爷求情么?”顾颜楚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阿楚可不敢,姐姐定会打死阿楚的。”
“我并非这个意思。”何静慈握住了顾颜楚的手,轻轻拍着以作安抚,“只是大姑娘行事太过刚硬,刚极易折,万一为此得罪了朝堂上众多大臣,对她,对我们都不好。大姑娘向来疼你,也是个聪慧人,你好好与她说,她定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是知道你是为着她好的。”
她的声音柔和,有一种使人安心的能力。
顾颜楚望着她,其面容姣好,姽婳幽静,却又不失大家之风,是最适合做妻子的人选。
难怪即便出了那样的是,顾倾寒也愿意将她娶进门。
只是不知,她是否知道徐楠平是因何而死,若是知道了,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与顾倾寒相敬如宾,举案齐眉?<igsrc=&039;/iage/19142/5470169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