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再绚烂,终有彻底消逝的时候。
当夜空彻底归于平静之后,只有那一轮弯月还在那。静静的。
一如顾颜楚,静静地仰头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阿楚。可还喜欢?”榭亭笑问,顾颜楚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眼中。多少添了些失望与怅然。
“不喜欢么?”榭亭问道。
“如此震撼人心,怎会不喜欢。阿楚是太喜欢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顾颜楚说着。将碎发捋至耳后,“榭大哥有心了。”
“站了这么久,阿楚也累了。我叫厨房备了点心。阿楚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身子有些乏,想回去歇着了。榭大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顾颜楚笑道。榭亭并没强求。而是送她进了屋,命丫头们来伺候着洗漱。方才转身离开。
日子便是一天天的过,榭亭乐此不疲的去寻些有趣的事物来。或是精巧的玩物,或是各种戏子巧人的表演。更甚者,万人同屋。
大气壮阔的青铜乐器击打的声响。配合着上万人整齐而划一的舞蹈,多么的壮阔。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顾颜楚看过之后,也不过浅浅一笑,说十分喜欢,劳榭大哥费心了。
直到那日。
大雪过后,世界悄然无息。
顾颜楚怕冷,尤其身子越发重了,更不愿出门。刚开始榭亭还想方设法带她出去走走,后来也不勉强了,在屋中放了七八个火盆,又弄些花儿插在瓶中。
小小的室内,花香四溢,更甚春日。
顾颜楚一面烤着火,一面绣着虎头靴。
却不知从哪处缝隙,钻进一丝淡淡的声音,传入了顾颜楚的耳中。
起先,顾颜楚并没注意,只是这声音牵牵绕绕,似乎随时会从中断裂,渐渐地,也叫顾颜楚听见了。
暂时停下手中的事,侧耳细听着。
似乎是虞美人。
想必又是榭亭寻到了好的乐师,特意奏给她听的。
这几个月来,也不下七八次了。
顾颜楚不由叹了口气,却还是起身,由一旁的婢女披上了斗篷,打算出去看看。
一推门,冷风就灌了进来。顾颜楚打了个颤,几乎就要回身了,却是强忍着,寻着乐声传来的地方,踏雪而去。
绕过亭子,远远地便看见一人身着红裳,坐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抚弄着琵琶。
待到走进了,才发现她身旁还有一人,只不过穿着白裙,与四周的雪色融为一体,轻易看不出来。
她二人,正如这冬日里的红白二梅,红得烈艳,白得淸孤。
却是老相识了。
顾颜楚诧异于她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不自觉地,却被曲声所吸引。
不知是谁搬来了一把椅子,扶着顾颜楚坐下,又递上了脚炉。身旁圆桌上,摆了茶水点心,略冷一些,便要换一遭。
太过精致周到,反而失去了滋味。
因此,心中那股喜爱,也褪去了大半。
顾颜楚靠着椅背,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直到曲声止了,方才笑道:“二位姑娘怎会在此?”
凌烟低头不语,琼霜便答道:“榭爷赎了我姐妹两,如今,是夫人的人了。”
“**阁舍得放你们走么?”顾颜楚笑道,这二位,可是**阁的一大招牌,也不知多少公子哥掷重金,只为求得一见。
若说内阁是榭亭的话,外阁便是这二位佳人了。
“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不过玩物而已,钱给够了,自然便够了。”琼霜笑道,似是毫不在意,凌烟却始终低着头,听到此句,才点了点头。
“天这样冷,你们只穿这么些,难怪凌烟被冻得脸色发白。”顾颜楚笑道,当即便有人送上了斗篷给二人披上,依旧是一红一白。
“不知夫人还想听写什么?”琼霜谢过,又问道。
“换首清静淡雅的吧,也不辜负了这雪景。”顾颜楚道,却是兴致缺缺。
“是。”凌烟与琼霜道,正要起势,琼霜忽的开口:“开始之前,却有句话,要说与夫人听。”
“说罢。”顾颜楚拿起刚换的参茶,吹了吹,便要饮入口中。
“庄二爷托琼霜告诉夫人,顾将军与半月前,为国牺牲。”琼霜道,语毕,琵琶声响起,杀机四显,恍若带人回到了硝烟滚滚的战场上。却不见顾颜楚心下大骇,茶盏虽还拿得稳,里面的茶水却是洒了一身。
当即有人忙着上来替她擦拭,顾颜楚隐约看见有两个上前,将琼霜并凌烟踢到在雪地之中喝骂。随即,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顾颜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一日夜的,除了疼,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看见自己被抬进了屋内,人影重重,来回的晃动,似乎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却全然听不清。
这个世间有太多美好,足以让一切生灵向往,为了早一刻来到这世间,他们拼了命的向前,拼了命的拨开一切阻碍——这无疑叫顾颜楚更加痛苦。
待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时,顾颜楚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屋中围了一圈人,榭亭亦坐在床边,笑道:“阿楚醒了?恭喜你,生了个与你一样美貌的姑娘。”
榭亭说着,叫奶娘把孩子报了过来。
顾颜楚的脸色仍旧苍白,神思恍惚着,待看见了襁褓中的那个小人儿时,才喃喃道:“女儿?”
怎么会是女儿呢?
不应该是她的阜儿吗?
顾颜楚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她的阜儿明明是个男儿,怎会是女子?
她的阜儿去哪里了?
“阿楚,阿楚?你怎么了?”见顾颜楚脸上不带半分欣喜,且四处的在搜寻什么,榭亭一时也顾不上她是否愿意,将她搂入怀中。
“榭大哥,怎么会是女儿呢?我的阜儿呢?”顾颜楚茫然地望着榭亭。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真要与季桓景一起,阜儿才会回来吗?
“阜儿在,阜儿在的,只是贪玩而已,我这就差人把他找回来好不好?”榭亭轻声道,示意奶妈先带着人离开,见顾颜楚点了点头,又道,“阿楚先睡会儿好不好?睡醒之后,便能见到阜儿了。”
顾颜楚点点头,乖巧地躺了回去,拉着榭亭仍旧是满不放心:“一定要把阜儿找回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肯闭上眼。
尽管她比谁都清楚,季端阜不会回来了。
等到第二日,榭亭进屋时,看见顾颜楚抱着那个孩子,满脸的笑意,不由得放心了些,笑问:“如何,想好名字了没有。”
他知道顾颜楚给季端阜立过长生牌位,虽不知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却也无意多问。
“心霁,庄心霁,榭大哥觉得如何?”顾颜楚笑问,榭亭脸上的表情并没太多的变化,只是点点头,以示赞同。
“榭大哥,我想回去了。心霁不能没有父亲。”
“我可以做她的父亲。”榭亭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庄心霁小小的脸庞。
“我姐姐死了,是不是?”
“那两个妓子胡说,我已经惩戒了,阿楚不必放在心上。”
“榭大哥答应过我的事情,不知办到了几样。”顾颜楚将视线移到榭亭身上,榭亭依旧看着庄心霁。
“自然是都办到了。”榭亭笑道。
顾颜楚闻言,只笑不语。
榭亭看了她一眼,自然不觉得此事就这么结束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天将亮未亮之时,一阵急切地敲门声叫醒了榭亭。
那人面带惶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天太冷,浑身发着颤地告诉榭亭,顾颜楚与庄心霁不见了。
榭亭自然不相信顾颜楚产后虚弱时,能带着一个婴孩逃出这宅子,却也沉下了脸,只一个字:“找。”<igsrc=&039;/iage/19142/10776285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