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能活下来的,大概不会超过个位数罢。」
话音未落,不出所料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此时的皇甫不禁微微流露一丝苦笑:不怪那些个心高气傲的锦绶生候补,此刻均沉不住气地炸开了锅。若不是他此前对那混世魔王的厉害之处已有所领教,再年轻上个十年的话,恐怕也都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仅是因为那与正道常理背道而驰、不可思议的致死之术;潜藏在更深处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于世人的认知中,能够独自创发新术的人,无一不是浸淫神行道日久、立于世间人杰顶端的鸿儒泰斗。可当大多数同龄人都还在勤学苦练教科书里那几个启蒙术时,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竟然就已经……?
也无怪乎诸生难以置信,而是一旦相信了的话,在这样可怕的「质」的差距面前,连同为神行者的自尊,恐怕都荡然无存了罢。
然而来人却像是早已对一切洞若观火,也不辩驳,仅淡淡一笑。她从来就不觉得隐锋藏拙有什么意思,而且既然已经放话说要演示,那就索性让众人眼见为实——
「首先,结印为坎,震,巽,兑,离,艮,震,坤,艮…体内秘梵沿黄道周天逆行,以和神识初步剥离。」自来人沉神调息的那刻起,冷烨的双眼就一瞬也不曾放松地紧抓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细看之下更是心头更是一片酸软陈杂,也说不出究竟是嫉妒还是叹服的一股复杂情绪:那纤丽的双手结印如莲,行云流水,转寰圆融,毫无迟滞顿挫——竟已是在最初的一息之内就完成了如此复杂的序列,却丝毫未让其余观者觉察有异。
语终声落未几,众人就骇然看见对方身上的衣衫诡异地无风自舞起来——周遭秘梵出现紊乱散失的现象,正是内外灵压极度失衡的证明。此刻虽看不见那人体内的情况,但想必随着秘梵失控后引发的涡状乱流肆虐,恐怕那些脆弱的经脉和神经早已因承受不了这等痛楚进而开始了痉挛抽搐。然而对方脸色却只是稍见苍白,还能游刃有余地带着那抹轻松的笑意,继续张弛有度地解说道:
「借助秘梵的高速逆转将之离心甩出;同时将全部神识压缩、汇聚集中于灵台、悬离、晴明三点之间;此后——…」
尽管当时的大多数人都尚未觉察自己目睹的,乃是引发日后整个神行者界巨大轰动的一幕;然而仍是有眼力独到者隐约意识到了此术的不凡之处:并非由己方去「驯服」或「引诱」任何东西;相反,眼前这人选择了毫无保留地奏响自己、让自己被「倾听」、「理解」进而主动「应和」——这是一条前人尚未探索过的路,恐怕将给旧有学说和体系在不远的未来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与冲击。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她成功了的话。」从对方的周身秘梵流动状况来判断,皇甫令殊深知此刻恐怕已经到了最为凶险紧要的关头,就连平素喜怒不形于色如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为那人捏了一把冷汗,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忽觉心头有某处微微异动——
「——铮!」
那一声若玉瓶乍碎的高亢与清越。
那一声如锦帛骤裂的骄傲与凛冽。
却并非是在耳畔,那惊心动魄的声音仿佛正好叩击在了灵魂内里最为柔软与脆弱之处。闻者只觉体内似有某根细极如发的情弦蓦地绷断,引发心头无端一阵奇异颤栗……意志稍薄弱的人当下只觉眼前发花、脑海内地震海啸般的阵阵钝痛。
仅是一声灵魂撞击之声,便能引发如此巨大的群体反应,当真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然而,似为呼应那即将远去消逝的湛然清响般,自宵汉彼方的无尽虚空中,忽传来了无限遥远的回声,由朦胧逐渐清晰、由清晰逐渐逼近——
先是一点。随即是第二、第三点…第十点……
数以百计的星光渐次亮起,明灭不定,将头顶这片黑黢黢的空间装点得如梦似幻,好不虚妄。仿佛受到地面上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越来越多形态不一、乃至属性也各异的武器汇聚到这篇流光溢彩、荡气回肠乐章的磅薄合奏中来……斗转星移,水银泻地,在众人惊骇欲绝的仰望中,一条蜿蜒浩荡的银河正自九天一泄如注、裹挟着滚滚电光雷影、瞬息奔流而来!
待冲到来人身前近三尺左右时,那看似汹涌的光流却于电光火石间戛然止了势头,只如潺潺细水般缠绵流淌,以其人所在之地为轴、亲昵地圈圈环绕——
那一刻,她虽仍站在那耀眼的星群之下,却已然是这浩瀚宇宙的中心。
「——『奏灵术』,是为我创造此术时,为其所命之名。」
星河璀璨流转之间,来人起身负手,悠然而立:「过去,我曾听人说过,『人类最大的无知,在于总是试图将无限的未知,强行纳入极有限的已知范畴』——在『已知』范围内,这种被冠以『常理』之名的傲慢态度,或许偶尔还行之有效。可若面对的是『未知』呢……?」众人闻言怔愣之际,她却已信手招来了一把长柄细剑,其上祥瑞紫气如云霓竞吐,蔚为妙观。轻巧挽起一个剑花,那人将剑柄横握,屈指轻掸了掸剑身——
于那如镜刃面上光华四溅的涟漪中,那人再度于不经意间,微露轻然浅笑:「——那便不过只是阻拦在我们与真正想看见东西之间的一堵墙罢了。」就在众人尚且还因那一言一笑或沉吟或失神之际,来人却难得一见地收拢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朝面前尚且流连不去的星河流光,潇洒地横剑抱拳,自露面以来首次自称姓名道:「晚辈郝瑟,今日于此借剑,承蒙诸位错爱,得引知音,一曲酬和,与有荣焉。晚辈年少轻狂,好强争胜,多有惊扰之处,还请见谅。他日必另逢明主,堪承诸位高山流水之厚意,晚辈在此谢过。」言毕,俯首深深行了一礼。
这一番应对,当真是光风霁月,春风化雨。果真不多时,那众多包裹着武器的各色光团于她周身恋恋不舍地萦绕了几圈,终是如夏末幽幽的萤火般,袅袅淡去成一曲渐行渐远、叹为观止的绕梁余音。
不知是人群中谁起了个头,越来越多观众向郝瑟致以心悦诚服的热烈鼓掌。
敷衍地拍了几下手,怎么看那人怎么不顺眼的郦诗,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只能与自身属性最相近的武器共鸣么?为何那女的竟能招徕完全不同、甚至相克的武器?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呀?」身旁人却没任何反应,待侧眼瞄去时,银发少女不由得大惊失色低嚷道:「——冷烨?!喂、冷烨你怎么了?」
郝瑟,婆罗门郝氏次孙女。身长五尺一寸(约合今170cm),形貌昳丽,举止逸雅。性无拘,厌伪饰,时有脱常之举而屡不禁也。自十三始,塾内慕其色者甚。因衣男服,以避其扰。时久,人昵名之「瑟少」。虽有惊世之才,素无入世之心。加之最喜取乐他人,小恶频行,「混世子」之名于塾内日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