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接过那新沏好的六安瓜片,轻轻抿了一口,不禁暗赞:浓而不苦,香而不涩,的确是是上上之品。
雅思哈忙道:“这茶是月前皇上赏赐的贡茶,公主喝着可觉得熟悉?”
宜萱这才微微点头,怪不得口感这么好,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喝六安瓜片,一般都是喝碧螺春或者茉莉雀舌毫。不过雅思哈这个公爹也算一番好意,宜萱便道:“冲茶的水,似乎山泉水,格外有灵气。”
雅思哈赞叹道:“公主好灵的舌头,的确是京西的山泉水。”说着,雅思哈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向皇上上书乞骸骨了。”
宜萱听了这话,不由一惊,但是看和雅思哈老态龙钟的样子,便道:“公爷想要颐养天年,自然是好的,只是汗阿玛怕是会不舍得。”——这话是客气话,雅思哈的年纪,早该致仕了,只是他还舍不得那一品散秩大臣的官衔儿罢了。
雅思哈苦笑了笑,“如今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如今盛煦都要娶妻了,过两年,我便该抱重孙儿了。”
宜萱听了,微微颔首,盛煦的确已经十七八岁了,的确该娶妻了,“前儿,大嫂说似乎她娘家有个不错的姑娘。”——据说是她一个堂兄弟的女儿,不算太近枝的,但他他拉氏似乎很满意。宜萱倒是觉得,已经出了三代,自然结婚是没什么问题的。
雅思哈却道:“我的意思,倒是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宜萱看了看雅思哈,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便问:“公爷的意思是……”
雅思哈轻声道:“明年大约是要选秀的。”
宜萱眼睑一垂,原来他求的是这个。宜萱笑道:“这倒也不难,求个指婚,的确更体面些!”
雅思哈讪讪笑着,见宜萱并无不悦之色,又趁机忙道:“他他拉氏看中的那个堂侄女,自然人品相貌都不错,但她阿玛的官职……着实低了些。怕是对煦儿没什么太大帮助。”
宜萱道:“公爷是想求个门当户对的孙媳妇?”
雅思哈忙点头:“自是如此!只是……”雅思哈略顿了顿。“如今煦儿只是我的孙儿,又不是世子,怕是也不敢求太高的人家。”
这话里的深意……宜萱抿唇一笑。便道:“那也简单,便请立煦哥儿为世子即可!”
雅思哈顿时惊讶住了,他嘴唇有些哆嗦,似乎是激动难耐:“公主这话——不是开玩笑吧?!”
宜萱轻轻搁下茶盏。正色看着雅思哈道:“这些年,我对待大嫂和煦哥儿如何。公爷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立长子嫡孙,是最合乎礼法的,我也是早有此意。”
雅思哈呆若木鸡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经老得耳朵都不好使了。
宜萱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公爷请尽管上上折子吧,不必担心会被汗阿玛驳回。”——四爷爹大人的思想工作,她会去做的。如今盛熙已经长大成人。也的确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雅思哈愣愣点了点头,他道:“虽说这三等勇毅公的爵位承袭下到孙辈。也顶多是个侯爷,可熙儿……”
宜萱脸颊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道:“熙儿的未来,公爷大可不必担忧。汗阿玛喜欢熙儿就如同对待自己孙儿一般,他的前途绝不会逊色于煦哥儿。”
见宜萱如此自信满满,雅思哈总算彻底放下了心,他急忙起身,朝着宜萱深深揖礼,“如此,多谢公主深明大义。”
这时候,一个小厮躬身进来禀报:“公爷,端亲王登门。”
端亲王……时儿?宜萱不禁有些狐疑,马上就要纳星移入门了,何必如此等不及呢?
小厮又忙道:“端亲王直接去了三爷院中,说请公爷不必接待了。”
雅思哈点头,似乎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消息,故而面上并不半点惊讶之色,转头对宜萱道:“大约是为了犬子入仕之事,端亲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犬子入户部,从主事衔笔帖式做起。”
笔帖式在六部均有分布,主要是做翻译满汉奏章文书、记录档案之类的文案工作,从七品到九品不等,而主事衔笔帖式比寻常笔帖式品级高出不少,是正六品的官职。六品,乍然看着之时个微末官员,但清朝的笔帖式素来是升迁最容易、也是最快的官职,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同样若是没有过硬的关系,也做不得这样的职位。
只不过子文身上有功名,有给如今的端亲王弘时做过多年伴读,还是国公之子,做个笔帖式自然不成问题。
宜萱点点头,“如此,也不错。”心中忽觉尴尬,原来弘时不是来找星移的。
走出武英堂书房,宜萱走小径穿过绿荫遮蔽的花圃,遥遥可见东侧尽头便是子文所在的院落了。宜萱踟蹰了一会儿,忽然遥遥瞧着那支窗半开,依稀有二人便在窗内的八仙桌上,似乎是饮酒闲聊。
宜萱不由想到了之前,额娘想让弘时赠送美妾给子文的事儿……
想到此,宜萱便走不动路了,便道:“去前头亭中歇歇吧。”
薄荷闻言,忙捧着软垫先一步进去,略清扫了一下亭中的石桌与石凳,铺上软缎,方才叫宜萱坐下。
宜萱一语不发,闭目养神,实则神念已经悄无声息蔓延了出去,朝着子文的小苑直线笼罩而去。
果然,这样的直线距离,还在她的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宜萱屏息凝神,仿佛假寐一般。左右侍女也只静静侍立,不敢出声打扰。
子文在玉杯中注入慢慢的梨花白酒,他语气清淡得若朗朗天际的云朵,“不是早说了吗,我不想做官。三阿哥以后大可不必浪费唇舌。”
弘时皱着眉头,颇有几分不悦之色:“你难道就打算永远这么赋闲在家?!”——他已经分府,便不必再去南熏殿读书,自然也就不需要伴读了。
子文轻轻摇头:“我接下来要为自己做点事情了,反正以后的事儿……三阿哥自己应该可以独立应对了。就算没有我的帮忙,你也能成事。”
弘时疑惑地问:“你想做什么?!”
子文微微一笑,突然朝着窗户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笑容突然灿烂了几分。他着笑容倒是把宜萱给下了一跳,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这个亭子左右均有西府海棠掩映,以人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看到!
难道是三首的鼻子?不……不对,三首并不在子文身旁啊!!
宜萱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子文却笑容有些狡黠地对弘时道:“熙儿在宫里读书,没办法给我捣乱了,不是吗?”
这话……什么意思??宜萱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弘时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还没死心?!”
子文挑眉道:“我为什么要死心?我凭什么要死心?!”
弘时急忙道:“可是你都娶妻了!我之前送你两个姬妾,你也全都收下了!!”
子文淡淡“哦”了一声,他欣赏着弘时那气急败坏的表情,笑得眉宇飞扬,“我只是收下而已,又没有用过!”
“额……”弘时傻了眼,“那两个侍妾都没有碰?!”
子文笑着睨了弘时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呵呵,因为你自己做不到放着美妾在旁,连碰都不碰,所以也觉得我也会把持不住?!”子文低头饮下一盅酒,点头道:“也对,你可是连陆氏都收用了。”
弘时听了,很是不悦:“我后院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置喙!”——一想到这个陆氏,弘时似乎就膈应得很。
宜萱将这一切听在耳中,也是十分狐疑,弘时当初有多厌恶陆氏,宜萱可是清楚得很!弘时明明已经把她“打入冷宫”多年,怎么会碰了她?!这叫宜萱很不解——旋即,又想到陆氏的姿色……不由暗暗冷哼一声,小色狼一个!!
子文淡淡撇嘴:“你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但我的事儿,你以后也别管!”
弘时听了这样的话,很是恼怒,他拂袖道:“不识好歹!!”
子文表情平淡,又给弘时斟酒一杯,道:“你们皇家的事儿,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了。皇后、四阿哥,以你的能力,完全应对得了。彻底解决弘历威胁的法子,我替你设想好了,一切按部就班,自然可以彻底断绝他的机会。”
弘时也不禁点头道:“你这次做的局,的确不错,丝毫不逊色于当初设计乌琳珠。”旋即,弘时声音沉了下去,“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子文道:“三阿哥但说无妨。”
弘时神色凝重:“关于上次的巫蛊之事……”
宜萱听到此处,不由心头一紧,巫蛊的事儿……莫非和子文有关吗?!——之前她就一直不认为真的是皇后所为,钱氏就更只不过是皇后的弃卒罢了!
弘时直视子文,认真地道:“你如何晓得皇后巫蛊镇魇姐姐?”
子文突然笑了:“我当然是不晓得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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