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缥缈轩化为一地灰烬的时候,正式宣告轩辕元神的归位。
而此时,一常年守在白矖渊结界的地仙回禀神尊结界内有异动。
独孤承影的身份称得上是他这十代凡世中的一代翘楚了。
禤国战侯,何其风光,又何其尊贵。
在想起千年前和银沙的羁绊之时,他的心疼了很久。
终归是我对不起她。
先前他有过嫉妒她的移情别恋,也有过嗔怪她的手段毒辣。但这些,和她为他一跃轮回道相比,他又将她弄丢在玄冥山相较,完全不可匹敌。
轩辕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她生生世世,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再扔下她一人。
银沙和玉娘几乎同时赶到缥缈轩。
轩辕手里提着湛卢剑,光芒四射,照的人眼睛都很难睁开。
从前在昼夜回廊的时候,玉娘并没有和他真正打过照面。可轩辕竟是一眼认出玉娘就是当年幽冥之主抱回寝殿的女子。
不过为什么昼夜回廊易主后,她就成了雪宫的管事。这其中原由他还没想明白。
“你似乎,很喜欢惹事。”
银沙冷冷地对面前这个举剑的男子说道。
轩辕转过来的刹那,银沙有些失神——画里的人走出来了?
不,他肯定不是。
那么文雅的轩辕哥哥,岂会是这样一个搞破坏的人。
“许是你那日罚的有点重了,他气急败坏才拆了这缥缈轩。”
玉娘赶紧来帮着解围。
要说缥缈轩被毁最高兴的人当属玉娘无疑了。
有朝一日,她若被关到里面,那雪宫很多的秘密就都藏不住了。
重?
银沙不禁想起自己十岁满身伤痕地勇闯櫻林七十二阵,回卧云居没寻得叔父便罢,连她最想去分享消息的轩辕哥哥也突然消失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雪宫收到的那幅画像的那个晚上。
在她看来,精神所承受的苦难远比肉体要大的多。她只不过是对他施了迷魂术让他在地上睡了一夜,至于缥缈轩的这档子事他纯粹是咎由自取。
“玉娘,什么时候处罚这事儿也是由你做主了。我竟然不知道?”
银沙摆了个很大的架子,她无时无刻不抓住机会表明自己的权力。
“自然是宫主您做主。但老奴的意思是:既然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烧了缥缈轩,宫主下月去曼陀神域不妨也带上他。身手自是不差,修为法力也算拔尖儿。”
玉娘顺着银沙的话说下去,戴罪立功的借口想必银沙不会轻易拒绝。
可她终归在昼夜回廊没和女主人相处多久,自以为这一套很管用。
“是么?一个和红葵牵扯不清的禤国男子,不仅三天两头上房揭瓦,而且还有事没事找人打架斗殴。这样的羽林卫,我可是不敢与之同行。”
银沙冷笑一声,心想玉娘这样的榆木脑袋也就前几任傀儡宫主听之任之吧。
玉娘自觉理亏,银沙所说字字在理。想当日结界的异常,怕是也同她有关系。
“老奴愚钝,不知宫主此次是要如何罚他?是像上次一样,又或是有新的主意了?”
上次?玉娘指的是关到缥缈轩么?那毕竟不是她的主意。白蘼说领去缥缈轩,她只是没反对,最终决定权都在扶澈和白蘼手里。
“不知玉娘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银沙现下的确没有想到好的方法对待他。
“咳咳。容我说两句?”慕卿一路跟着银沙来,但一直没出声。他静静地看轩辕执剑翩翩,发丝摇曳在风中,俨然一位无双上仙的模样。
“说。”
慕卿征得银沙同意后方才开口:
他既然惹是生非,你倒也不必留他在宫中了。不如就……
“不如怎样?”轩辕和银沙异口同声地说。
银沙虽看不惯他到处生事,但说到底如何处置他是她说了算。旁人是断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更不要提什么杀戮的词。
轩辕觉得银沙都没说要对他怎样,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给他定罪。
慕卿看这两人目标一致对外,立即改了念头。
“不如就逐出雪宫,废了修为,散了法力,任其自生自灭。”
他本来想说“不如就地按宫规处死”,可此话要是一出口,怕是处死的极有可能是他本人而不是那个纵火的轩辕。倒不如顺势帮着玉娘一次,以后很多事情也都要仰赖玉娘在雪宫的帮衬了。
临来雪宫前日,摩迦神尊叫他去书房。
“此番你去雪宫,记得要打理好关系。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就将那个姑娘带到神域,还有别的任务吗?”
慕卿只在仙使们的口中听过对银沙的描述。
说是上古一神祇的遗孀后人,神域要履行承诺将她接到曼陀,好生伺候。若是有她相中的男子,摩迦神尊自会做主为他们定亲成礼。
“嗯。你还得让她看上你。”
这任务,慕卿差点要推了。
“您是知道我对风月之事不感兴趣的。这偌大的神域,遍地的仙女似锦我都没一个瞧上的,何况是一个久居深山老林的孤女,再说她都没有上任飞天宫主美艳动人,又如何能让我娶她为妻。”慕卿那时对银沙知之甚少,别人口中说的她,和他在雪宫相识的她,确有蛮多方面相距甚远。
比方说才艺,银沙任何乐器都是信手拈来,舞艺更是冠绝群芳。
他在整个神域都难得一人的琴箫可以共奏《凤凰于飞》。
一曲足矣让他认定这是不可多得的知音。
慕卿一时兴起,便凭着记忆誊写了一篇赋文赠予银沙。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冈。披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夕纳景于吁虞渊兮,旦晞干于九阳。经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且其山川形势,则盘纡隐深,磪嵬岑嵓。亘岭巉岩,岞崿岖崟。丹崖崄巇,青壁万寻。若乃重巘增起,偃蹇云覆。邈隆崇以极壮,崛巍巍而特秀。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尔乃颠波奔突,狂赴争流。触岩抵隈,郁怒彪休。汹涌腾薄,奋沫扬涛。瀄汩澎湃,蜿蟺相纠。放肆大川,济乎中州。安回徐迈,寂尔长浮。澹乎洋洋,萦抱山丘。详观其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珍怪琅玕,瑶瑾翕赩,丛集累积,奂衍于其侧。若乃春兰被其东,沙棠殖其西。涓子宅其阳,玉醴涌其前。玄云荫其上,翔鸾集其巅。清露润其肤,惠风流其间。竦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夫所以经营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丽,而足思愿爱乐矣。
于是遁世之士,荣期绮季之畴,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周旋永望,邈若凌飞,邪睨昆仑,俯阚海湄。指苍梧之迢递,临回江之威夷。悟时俗之多累,仰箕山之余辉。羡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归。情舒放而远览,接轩辕之遗音。慕老童于騩隅,钦泰容之高吟。顾兹梧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乃斫孙枝,准量所任。至人摅思,制为雅琴。乃使离子督墨,匠石奋斤,夔襄荐法,般倕骋神。锼会裛厕,朗密调均。华绘雕琢,布藻垂文。错以犀象,籍以翠绿。弦以园客之丝,徽以钟山之玉。爰有龙凤之象,古人之形。伯牙挥手,钟期听声。华容灼爚,发采扬明,何其丽也!伶伦比律,田连操张。进御君子,新声憀亮,何其伟也!
及其初调,则角羽俱起,宫徵相证,参发并趣,上下累应。踸踔磥硌,美声将兴,固以和昶而足耽矣。尔乃理正声,奏妙曲,扬白雪,发清角。纷淋浪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粲奕奕而高逝,驰岌岌以相属。沛腾遌而竞趣,翕韡晔而繁缛。状若崇山,又象流波。浩兮汤汤,郁兮峨峨。怫烦冤,纡余婆娑。陵纵播逸,霍濩纷葩。检容授节,应变合度。兢名擅业,安轨徐步。洋洋习习,声烈遐布。含显媚以送终,飘余响乎泰素。
若乃高轩飞观,广夏闲房,冬夜肃清,朗月垂光,新衣翠粲,缨徽流芳。于是器冷弦调,心闲手敏。触?如志,唯意所拟。初涉渌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尧,终咏微子。宽明弘润,优游躇跱。拊弦安歌,新声代起。歌曰:“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于是曲引向阑,众音将歇,改韵易调,奇弄乃发。扬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涩去掉三点水加单人旁)譶以流漫。或徘徊顾慕,拥郁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玩。闼尔奋逸,风骇云乱。牢落凌厉,布濩半散。丰融披离,斐韡奂烂。英声发越,采采粲粲。或间声错糅,状若诡赴。双美并进,骈驰翼驱。初若将乖,后卒同趣。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或相凌而不乱,或相离而不殊。时劫掎以慷慨,或怨?而踌躇。忽飘飖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或参谭繁促,复叠攒仄。纵横骆驿,奔遁相逼。拊嗟累赞,间不容息。瑰艳奇伟,殚不可识。若乃闲舒都雅,洪纤有宜。清和条昶,案衍陆离。穆温柔以怡怿,婉顺叙而委蛇。或乘险投会,邀隙趋危。譻若离鹍鸣清池,翼若游鸿翔层崖。纷文斐尾,慊縿离纚。微风余音,靡靡猗猗。或搂批攦捋,缥缭潎冽。轻行浮弹,明婳慧。疾而不速,留而不滞。翩绵飘邈,微音迅逝。远而听之,若鸾凤和鸣戏云中;迫而察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既丰赡以多姿,又善始而令终。嗟姣妙以弘丽,何变态之无穷!
若夫三春之初,丽服以时。乃携友生,以遨以嬉。涉兰圃,登重基,背长林,翳华芝,临清流,赋新诗。嘉鱼龙之逸豫,乐百卉之荣滋。理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长思。
若乃华堂曲宴,密友近宾,兰肴兼御,旨酒清醇。进南荆,发西秦,绍陵阳,度巴人。变用杂而并起,竦众听而骇神。料殊功而比操,岂笙籥之能伦?
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鹍鸡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流楚窈窕,惩躁雪烦。下逮谣俗,蔡氏五曲,王昭楚妃,千里别鹤。犹有一切,承间簉乏,亦有可观者焉。
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希去布加厷);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间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是故怀戚者闻之,莫不憯懔惨凄,愀怆伤心,含哀懊咿,不能自禁。其康乐者闻之,则欨愉欢释,抃舞踊溢,留连澜漫,嗢噱终日。若和平者听之,则怡养悦愉,淑穆玄真,恬虚乐古,弃事遗身。是以伯夷以之廉,颜回以之仁,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惠施以之辩给,万石以之讷慎。其余触类而长,所致非一,同归殊途。或文或质,总中和以统物,咸日用而不失。其感人动物,盖亦弘矣。
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王豹辍讴,狄牙丧味。天吴踊跃于重渊,王乔披云而下坠。舞鸑鷟于庭阶,游女飘焉而来萃。感天地以致和,况蚑行之众类。嘉斯器之懿茂,咏兹文以**。永服御而不厌,信古今之所贵。
乱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银沙就书库储备的知识分析了一下,这赋文看似说琴实则说人。
她恍然大悟:慕卿是告知他自己就是那个高山流水之人。
“甚好。慕兄还是懂我的。”
慕卿听着她叫自己“慕兄”浑身不舒服,一个鬼点子冒了出来。
“不如你,叫我卿哥哥可好?”
银沙默默念了一下,这和“情哥哥”有什么区别,想占她的便宜没门。
“慕卿哥哥说的是。”
当然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干脆以他的全名为前缀,后面哥哥比较妥当。
今日慕卿的处罚建议和玉娘的提议相比较,她更加满意所谓的戴罪立功。慕卿莫非是故意报复她没有唤他“卿哥哥”,可他看上去并不像小心眼的人。
是顺着玉娘还是慕卿,银沙有些犹豫不决。
银沙固然是想留着轩辕在身边,他再怎么惹事,只要不触及底线什么都好说。她一个宫主,若真想费心保着个羽林卫当然没问题。若是逐他出宫,她怕是很长时间,甚至是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和轩辕哥哥很像的人了。
而且,他说过对她一见倾心。
虽然银沙不晓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但感觉会是一种甜甜的味道。
她再三衡量,左右不过是玉娘一个圈套,大不了就归还财政大权。
“我以为,雪宫内务玉娘的提议更好。”银沙特意强调了这是“内务”。
玉娘微微一笑,又作揖行礼:宫主圣明。望宫主将此人交由老奴**,保下月去曼陀还宫主一位乖巧听话的羽林卫可好。
玉娘这是**裸地顺着杆子往上爬,银沙并不打算让她插手轩辕的事情。
要不是慕卿的法子过激,她断然不可能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扶澈呢?”
“属下这就去寻来。”
“不必了,这个人我亲自**。让扶澈把他的衣物送到殢情坊。”
银沙话音刚落,两个白影就朝着殢情坊的方向去了。
明明两情相悦,你为何没有流露一丝喜爱呢?
他自然不会知道成年礼的宫主会经历什么。
慕卿略施小计就证明了银沙对轩辕的与众不同,一向稳重行事的银沙不觉中竟也忘了宫主身份不应当干涉羽林卫的管教之事,也不应当同宫内男子有交集。
轩辕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先是因祸得福,长留雪宫。现在又能得到银沙的亲自督导,他差点喜形于色。
须臾几千年,我都愿意陪着你,哪怕到时间的尽头。
错过的几千年,我要穷其一生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