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妖域之后,冷萧便在森林一角不紧不慢的修炼起来,直到深夜,才霍然睁开双眼。
他伸手矫健,宛若灵猫一般,轻易在树木之间穿梭,翻过了几座山,趟过了几条河,可谓是跋山涉水,终于在几个时辰之后停下了脚步。
抬眼遥遥一望,赫然便是岚晖派。
不知多久未再归来,此刻望去之时,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感慨与缅怀之意。
此刻已至凌晨,多数弟子还在睡梦之中,唯有少数勤奋者,或许废寝忘食而修炼。
那宗主大殿之内,一间屋舍之中,方云霍然从睡梦中惊醒,两只眼睛睁的浑圆,顷刻间没了睡意。
他身形一动,瞬息朝着山门飞去,方才竟是有人擅自触动了岚晖派护宗大阵。
待他飞至山门之后,却又是眉头一皱,抬眼四顾,莫说人影,便是连个鬼影都不曾见到。
他微微摇头,只当是有人被阵法阻挡在外,便兀自离去了。
冷萧藏身于远处的灌木之外,眼看着方云渐行渐远,不由愣住了,莫不是方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
他手上捏起一块石头,猛然用力,那石头便携着千钧之力朝着岚晖派阵法落去,即便是飞过数百丈,依旧余力未尽,重重砸在了岚晖派护宗大阵之上,震碎成了一撮尘埃。
方云才回头几步,这刻却又是感受到了阵法波动,当即再度回身赶往山门,终于是看见那山门外的一枚玉简和一枚传音符。
他往那玉简之中探入一丝灵气,那玉简却并无任何信息传递而来,他转过玉简一看,却见其上有五个小字:“交于谢云磊。”
方云收起玉简和传音符,眼神扫过远处空地、森林、群山,却并未在这夜色中找出一丝可疑之处。
等方云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目力所及之处时,冷萧依旧并未离去,只是静静的在原地修炼,又坐了一个时辰,才反身离去。
他步履匆匆,不知此刻焦飞到了何处,他又是以那老者模样,在妖域据点不远处窥视了一日,偶有妖修来往,却并未见到焦飞。
正当他欲再回妖域寻找焦飞之时,忽然眯起了眼睛,视线透过树叶死死盯住了数百丈之外的一个筑基妖修。
他妖气无法收敛,不能离得太近,只能保持一个较远的距离,可方才无人注意之时,他竟是从那妖修眼中看到了两团直欲跳出眼眶的幽绿火焰……
说来他从妖域出来已是用了大半月,这刻若是不补充妖气,他也难再赶到妖域。
他不由抬指在面上一划,又恢复成了中年人的样子,径直朝着那筑基妖修走了过去。
邪祟夺舍人身之后,一般唯有两种状态,一种只剩下本能,乃是傀儡一般的存在,第二种仍能保持灵智,说来与鬼物相似。
无灵智者谓之鬼物,有灵智者,则可谓之鬼修。
那筑基妖修感受到了冷萧目光,回头看了冷萧一眼,似是还记得冷萧,对着冷萧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这刻,他目中清明,无一丝邪祟存在的痕迹,便是冷萧亦在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他笑了一下,眼看那筑基妖修要走,不由唤了一声:“兄台留步!”
那人闻言,不由转身,面上带着几分诧异之色,询问道:“不知萧兄可有事?”
“兄台如何称呼?”
“萧兄唤在下二狗便可。”
冷萧面上平静,忽的伸手一指据点内部,好似在指点着什么,二狗下意识便顺着他手指望去。
便在这时,他另一手已是搭上了二狗肩膀。这一霎之间,二狗立刻就将肩膀挪了开去。
冷萧一手还半置于空气之中,心中却是泛起一抹冰冷色彩,这一霎,已然足够。他清晰的感受到,二狗体内躁动的邪气。
二狗面色已是有些不善,却是因冷萧修为之故,只得忍耐,问了一句:“萧兄可果真有事?”
听得他这一问,冷萧不由指了指衣服上的几处血迹,说道:“此前萧某遭遇了袭击,和焦执事分开了,不知焦执事可回到了据点?”
“狗某不知,焦执事并未归来。”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二狗兄了。”
望着冷萧背影,二狗眼眶之中隐有绿火跳跃,却只是一霎便随之收敛,他高声唤了一声:“萧兄,既然你身有伤势,不若留在据点之中等焦执事罢?”
冷萧与之对视一眼,便是依了他这话语,回身随着他而去。心中却是暗道,这是他所见的第二个除却无面之外拥有自主意志的邪祟。
“莫非,这二狗便是无面?”
他心中闪过一丝猜测,或许无面再次死而复生,夺舍了二狗。可想必前两次无面那庞大的声势来说,此次显得太过安静与渺小。
且,他心中还另有猜疑。
二人不多久便入了据点,据点之内此刻足有一二百人,各自盘坐修炼,等待着任务安排。
他和二狗走来之时,并未有几人抬头看他,而那为数不多的抬头之人当中,赫然便有顾阳。
原本冷萧心中还担心顾阳又冲上来与他翻旧账,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顾阳始终静静盘坐在一棵树下,并无一丝搭理他的意思。
眼看那二狗走到了顾阳手下的一块区域坐下,冷萧目光闪烁,心中始终是认为,邪祟比妖族更为可怕,他不能让这邪祟这般隐藏下去。
随即,冷萧淡淡扫了一眼顾阳,轻轻说了一句:“怎的顾兄今日这般乖巧,不来找萧某过两招?”
若按照顾阳的性子,定是二话不说冲上来与冷萧争斗,毕竟是冷萧率先出言挑衅,便是任西达也不好阻拦。
然而顾阳闻言,却只是抬头看了冷萧一眼,那眼神甚至比冷萧还要平淡,看不出丝毫怒意。
他冷哼一声说道:“顾某还当萧兄生性耿直,乃是性情中人,何时也变得这般阴阳怪气了?”
既然对方无动于衷,冷萧便只好主动上前。那二狗修为较弱,在最边角,且顾阳与其他人又隔了一段距离,也不虞担心会被旁人听到而语。
冷萧两步便是跨到了顾阳身前,顾阳目中依旧冷淡,连性格都有些转变,变得让人感觉有些陌生。
“陌生……”
冷萧脑海之中忽然划过一丝灵光,猛然将两手按在了顾阳双肩,目中闪过一道凌厉之色,低声说道:“顾阳,萧某与焦执事二人来时遭遇伏击,定是你派人袭杀!焦执事至今未归,你要给萧某一个答复。”
在冷萧按上顾阳双肩之时,他与二狗的反应别无二致,立刻便是挣脱了冷萧双手。他目光之中霎时迸射出一抹冰冷色彩。
顾阳目光凌厉,冷萧亦是不让,可等听了冷萧言语之后,他目光却又收敛了几分,显出一抹嗤笑之意,以稍显嘶哑的嗓音对着冷萧耳语道:“他死了。”
冷萧闻言,却并未有多恼怒,说来他与焦飞并不多熟悉,即便是听闻了焦飞死讯,也不该有多少怒意,最多是展现出几分失了合作之人的惋惜。
所以他目中所显露的怒意,只是因为他也遭受了袭击。
“顾执事竟敢对自己人出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眼看着冷萧此刻揪着这假事实不放、被愚弄的暴跳如雷的模样,顾阳面上展现出一抹诡谲笑意,口中呵出一缕轻轻气息,喷吐在冷萧脸颊:“顾某胆子一向很大,你又待如何?”
冷萧当即远离了少许,面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厌恶之意,却并未与顾阳计较,极为坦荡的说道:“萧某自知不是你对手,这便去寻任堂主来主持公道!”
听了冷萧话语,顾阳显得平静至极,说道:“萧兄可莫血口喷人,凡事,可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他忽然笑出了声,从最初的低声、压抑,直到放肆、猖狂,笑声在这林间显得突兀无比。
而那一二百人,便好似不曾听见一般,自顾做着自己的事,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一霎。
冷萧心中闪过一丝不详预感,当即朝着任西达所在走去。任西达栖身于一片灌木之后,平时都不露身形。
对着冷萧背影,顾阳面上所有的情绪霎那间收敛,只留下一抹平淡,如同深潭般冰冷,他眼眶之中,骤然跳跃出两朵幽绿火焰,在阳光之下摇曳生姿。
穿过灌木,赫然已是见到任西达背影,冷萧当即拜见了一句,见任西达并未阻拦,才抬脚踏入。
可在脚步踏入一霎,他忽然感到有些心悸,那后脚落下之时,稍稍顿了一顿。
就在他这一霎迟疑之时,再定神,那本是背对着他的任西达,却是已然与他正脸相对,一对眼珠几乎从消瘦的眼眶之中突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冷萧。
“何事?”
冷萧吐出一口气,当即抱拳道:“禀堂主,焦执事迟迟未归,许是遇难,属下传音符损毁,还望能借堂主的传音符一用!”
堂主与每一个执事之间,彼此都有传音符,方便随时取得联系。
可任西达听了冷萧话语之后,却只是神色淡漠的摇了摇头,说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