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至苍鸾族时,有激进之人,虽不敢有何作为,依旧对冷萧怒目而视,有不善之意显露。原本万事皆安,正是冷萧将通天塔带走之后,才陡然生了变故,使人措手不及。若非苍珏及时出手,恐怕这偌大一个部族,便要毁在一只小小虫豸之上。
此虫豸看似太脚可灭,羸弱不堪,又不含丝毫灵气,可行动间,便能勾动天地之力化作己用,一时堪叫元婴修士走一遭黄泉路。
只是其力有尽时,在苍珏手中,依旧如玩物般弱小。不知通天塔与之有何渊源,只将通天塔置于其项背,这细脚虫豸便只能安然受困,不敢动弹丝毫。若手持通天塔逐步逼近,这细脚虫豸便会四处逃窜,不敢有任何反抗之心。
而自始至终,通天塔之上都不曾有任何力量显露。
苍珏手中微微收拢,通天塔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之声,似要被捏扁一般。而看着通天塔发出哀鸣,这两只细脚虫豸竟隐约显露出欣喜、雀跃的神色。当苍珏收手,通天塔安然无恙,虫豸又变得烦躁莫名。
苍珏道:“老夫活了数百载岁月,见过无数奇珍异兽,却从未听闻过此虫。纵然期间蛮族时时前往云蛮地祭坛祭天,也从未生过异状。”
冷萧颇感愧疚道:“晚辈不察,致苍鸾族人死伤,前辈恕罪,晚辈深感愧疚。”多说已无意,死者已矣。说出来稍显虚伪,可倘若憋着不说,又显得压抑。
一只手掌轻轻按在冷萧肩膀,将之飘动的灵魂抚平安定下来。只听苍珏平淡说道:“冷小友不必介怀,此事老夫也同样脱不了干系。”
二人同往飘雪峰,相会萧绛花、千寿、南风巽、姜泰诸人。
逐一问来,无有所知者,尽皆摇头。却又彼此皱眉,仿似分明熟悉,只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正如忽然遇见一曾经见过之人,只觉面善,可又想不起具体。
停留数日,冷萧离开蛮域。两只细脚虫豸,其一留在苍鸾族,另一只则被他带走。他心中忽有所感,无端将之与惘心蝶所联系起来。二者几乎先后现于世间,存在形式相似,无怪他会这般联想。
于是,便又倾力敢往灵雀谷。
期间,仇雁笙几番传信而来,解药带到后,正如冷萧所料,青剑真人只将解药赐给了寒月,便连廖绵及个别因性格优柔寡断而选择闭口不言之人也并未赐下。看来,青剑真人虽表面不怪,心中依旧恼怒。堂堂正道魁首,却如此受人摆布,属实耻辱。
至灵雀谷后,冷萧并无多言,直接取出了细脚虫豸,递于林熙面前。林熙只一眼,便面有异色,显然有所认知。
只唤冷萧稍等片刻,便见林熙蓦然向数里外一处楼阁飞去,正门也免了,直从窗户掠了进去。不足十息,便又从窗口匆忙飞出,手中多了一本书状物。
临近后,看得分明,林熙手中所持,正是一古朴典籍,足五指厚,两掌宽。典籍封皮早已陈旧不堪,陈黯淡浅色,有些发灰,不知曾今书写何字。
外表如何早已不甚重要,其内所藏才是关键。林熙几无停顿,将典籍向桌案之上一丢,玉指请捻,如清风翻书,柔而有致,迅速滑过。几息之后,忽然停顿,而那书页之上有墨点详细绘制,纵已有些模糊,可分明与这细脚虫豸一般无二。
冷萧立即定睛望去,堪见画上行书飘写三字:阴阳鬼。
细脚阴阳鬼,腹下定阴阳。
遇之若不避,除非手眼通天之辈,否则便只能散尽阳气,只身往阴间。
只听林熙沉吟道:“相传天地有神异生灵,因其妙法天成,可称先天灵异。此阴阳鬼,正是先天灵异之一,身比金铁坚,刀剑不可摧。腹下生阴气,沾之成阴鬼。”
冷萧心下一惊,适逢此时苍珏传信而来,神色凝重,只道是族中有鬼物出没,他亲手擒之,足十七,正是被阴阳鬼所杀之人。
他便向苍珏道明此事,对阴阳鬼慎之又慎。苍珏神色迟疑,说道:“冷小友,无神志者称鬼物,神志清者谓鬼修。那十七后生,虽只余神魂,可神志清晰,只一时心中惧怕,才时隔数十日后现身。你且替老夫请教林谷主,他们可还有救?”
冷萧便趁势相询,林熙说道:“你且告诉苍珏族长,只要那些年轻人依旧一心向善,便与生前一样。”
“生前。”冷萧心中咀嚼了一番此二字。肉身灭,便算死,那这生,便只代表了肉身的存亡。可鬼修,又如何称得上死?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存在着。
或许生或死,早已不重要。
许是见冷萧有些松懈,林熙又道:“被阴阳鬼所拘成鬼修,身带浓郁死气,不可重塑肉身,必为正道所不容。初时或许能秉持善心,其后时日茫茫,无人可知。”
“天地寂寞,除正道外,左道旁门皆寂寞。”
如此一想,冷萧只觉心中发寒。当年鬼修肆虐一时,依稀在目。只势单力孤,无奈与阴山内苟延残喘。倘若阴阳鬼出世,鬼修必定重现江湖,祸乱人间。
典籍前一页,所绘之物正是惘心蝶。
冷萧心中一动,妖域之中,有一死地,正在东海中央,谓之海心涯。凡入海心涯者,唯有迷失自我一个下场,最终溺亡于海中。
相传,海心涯上正是天地钟灵之地,有世间一切美好。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有何物,不论心中有如何忧愁恼恨,入得海心涯,唯喜乐而已。只是,谣传终究是谣传,从未听说有何人真正走出海心涯过。
“海心涯,惘心蝶。”
冷萧神色微微波动。倘若真如他所料,时耀手中必然同样持有一通天塔,并将惘心蝶带到世间。
他迅速翻阅此书。此书不知是何人所著,字迹潦草,却并不难看,反有几分清秀与痴狂,外物不存于心,正是如此。除惘心蝶、阴阳鬼外,奇珍异兽记载足有数百,直往回翻,第一页却叫冷萧十指一颤。
林熙神色微动,一双美眸飘落在冷萧身上。
冷萧面有凝重之色,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之上,所绘之物如灯笼一般,身形方圆,身下触手无数,令人毛骨悚然。又有黑雾弥漫周身,如林间暗瘴。
“葵丑,肉身不沾,噬人神魂。”
“你见过此兽?”
冷萧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头,说道:“无栖之地,有羊肠小道,通阳心古寺,寺中有古朴大钟,钟下所镇,正是葵丑!”
当年他虽未见葵丑面貌,可如今见书中寥寥叙述,亦可断定。尤其是,那古钟之下所镇压之兽,同样出自于一死地。
如此,冷萧几可断定,其他几处死地之中,定然也有如此异兽,共极九之数。
他当即拜别林熙,步入归程。如此想来,当年苍耳借古钟之力,都未能将葵丑完全镇压,依旧难挡其威。此兽之力,绝不弱于当年无面,必是可力敌数位分神修士之辈。不知以古钟将此镇压的,又是何人。纵观五域,不见有如此能者。
难怪历来有强者、幸者,自无栖之地中走出者可以数计,原来只是其中做凶之物早被镇压,这才造福了后者。
至青痕宗前,还未近,便见有灵气涌动,虹芒闪烁,锋锐交错,无有留守。才新建起的楼阁殿堂,倾覆者两手可计。有呼喝声,有哀嚎声。
冷萧当即加快脚步,直云天之上眺望,青痕宗悬崖绝壁边缘,有六人相依为命,面目可憎,浑身浴血,手中长剑,早已卷刃,浸满殷红。
有青痕宗弟子,横尸于四下,血流遍地。
只一眼,冷萧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过八及九。这六人,赫然正是那十余中毒之人其中六人。
余下之人不在其中,不知是已经伏诛还是逃遁,又或是没能鼓足勇气与宗门对抗。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解药已得,要瞒住此些位高权重之人呵气之难,更莫说是令此些人神经紧绷之事。中有数人,平日里大义凛然,实则胆小如鼠,惜命如金,脑生反骨,叛离宗门自服毒之日起便已注定。只是冷萧不曾想到,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此些人,还真是欠缺耐性。
见冷萧来,有弟子三五涌上。冷萧于半空落下,弟子数人连忙行礼道:“冷长老!”
此些弟子喜形于色,不加做作。冷萧名声素来不济,如此景象,倒是头一遭。他眼神一掠,忽然脱口质问道:“宗主、大长老何在?”
有刑堂弟子连忙应声:“回冷长老,宗主、大长老正于昨日离宗。罗堂主独木难支,力有不逮,还望冷长老施以援手!”
“不需多讲!”
毕竟往日同门,又是宗门长辈,彼此间不知共历多少岁月,闹到如今地步,可谓令人心凉。正是借青剑真人与谢云磊不在宗门,此些人才敢发难,欲夺解药。
一长髯老者,面容狰狞,将仇雁笙挟于腋下,以臂相箍,森然咆哮道:“小辈,解药所在何处,还不如实招来!”
仇雁笙两颊肿起,张嘴便有鲜血涌出,依旧嬉笑道:“老狗莫要白费力气,解药早已交付于宗主,你便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