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朝歌城一大早就有很多商贾忙碌,有些在压运货物,有些在往来搬运,还有些是因为这里的商铺想抢在所有人的前头赚得第一枚银子。
不知从何时起,朝歌城内就流行起了这等习俗,谁家赚的第一个客人的银子,不管数目多少,那就寓意这一天都会生意兴隆,宾客满至。至于灵不灵,也只有商户的老板们自己知晓。
今日是市集,天蒙蒙亮的时候铺子前就已经摆满了摊位。有些老板因为起得早,现在正支着手臂,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全然不顾外面的货品是否被人拿走。
唯独一户老板精神头十足,因为今日来过一个大户,听说是新搬来了一个有背景的人物,要买花草布置庭院,所以买走了他铺子里七成的商品,并且那人是交的全额,不是银票,是沉甸甸的银子,此时老板正喜滋滋的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珠子,眉开眼笑。
正在老板沉浸在银子灿灿的颜色中时,铺子门口停住了一个脚步。
那人艳美五方,一身淡雅的素色长裙,发髻简单,却也步失一份端庄。
店掌柜笑脸迎门,“姑娘,买花?您真是有眼光,那株虽然看似平凡,可若是开了花那一定很是娇艳。若是嫌盆子小了,店里还有大株。”
茯苏苏立在那株花跟前,低头瞧了许久,回头笑着对跟过来的紫青陌说道,“相公,可还记得?”
紫青陌目光一扫,就迅速的收回,将那目光放在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他故意躲闪的眼神,茯苏苏岂会瞧不出来,可她也未揭穿,只笑着对铺子老板说,“这等稀有的花草昭国很少见呢,老板从何处得来?”
那老板瞧了瞧面前两个璧人,衣着虽然不够艳丽容华,可那副姿态却是无人能比。知晓朝歌城内鱼目混杂,越是能人越是喜欢低调。于是断定,这两人一定不凡,也多了几分热情。
商铺老板收了算盘,起身走到那株花跟前,仔仔细细的说道,“这要感谢几年前那次征战了,嘿嘿,不是咱们夸耀,那次征战咱可是去打过仗呢,还曾进过宫内,瞧着这花草稀罕就拔了几株,本以为是稀罕玩意拿出来不一定成活,却不想它还活了,而且越来越娇艳,听说还是药材来的呢,在西域也只有贵族才能用的上。”
茯苏苏微微一笑,也不管那老板口中的夸耀是否属实,只对他赞叹,“老板果真是见多识广,不如就给我拿那最大的一株吧,送去城西的茯家府上,这里是银两,可够?”
茯苏苏一抬手,递给老板一锭金子。
金灿灿的颜色快要晃瞎了老板的眼,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眼珠子了,可还是能抓得住那金锭子,沉甸甸的握在手心上,笑的合不拢嘴,热情的高嚷,“够了够了,好说好说,姑娘您瞧好吧,准保一丝无损的送过去。”
茯苏苏又是微微一笑,稍稍倾身,算是礼过,转头之际,紫青陌已经不在她跟前了。
茯苏苏咬了咬薄唇,忍去脸上的不悦,提着长裙跟了过去。
追着紫青陌的脚步,茯苏苏笑声问他,“相公今日心情不悦,不如我们回去罢,苏苏也忽然觉得天气沉闷了呢。天气不好,这人也跟着沉闷了许多。本以为想着出来散散心,却不想适得其反。”
紫青陌微微转眸,对她摇摇头,“无妨,你喜欢就是,继续走吧!”
茯苏苏无奈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瞧着紫青陌一转身再一次没入了人群之中,全然没有顾忌自己,不由得还是将挂在脸上的笑隐去了。
着实累人呢!
茯苏苏在想是否就这样一扭头自己先回去,放了他鸽子还是继续忍气先跟着?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抬头的时候,瞧见紫青陌站在那垂下来的旗子下望着她。
茯苏苏脸上的笑又一次敛了上来,匆匆几步走到紫青陌跟前,“相公,实在热的很,不如我们去金桔园看看吧!”
紫青陌没吭声,又对她点点头,这就是答应了。
金桔园是朝歌城内一个很是奇特的地方,据说地方很大,可绕整个朝歌城一周,若是想从这头观赏到另一头要乘车坐上一整日。
金桔园内各种花草都有,只是不知是何缘由,哪怕你开的花朵是白的,黑色,蓝的,到了金桔园都会变成桔色,金灿灿的。
站在金桔园门口,一眼望去,那金黄的颜色晃人眼。
金桔园里面更是修葺的庄重典雅,各种游玩的小舟小船和可乘的安静毛驴随处可见,并且没有人管,多半是游客自律管辖,骑过的毛驴,就自动送去棚子下,玩过的小舟,最后也停泊在岸边拴好,极是安静祥和,最是情人相约的好去处。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金桔园,紫青陌就迁过来一头驴子,将缰绳递给了茯苏苏。
茯苏苏看着手中的缰绳愣了愣,微微一叹。
听得那声哀叹,紫青陌已经迈步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对她说道,“上去吧,路很长,走的累!”
茯苏苏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踩着脚蹬子,一翻身就坐了上去。
她在塞外的时候骑马很在行,可为何到了这里却如此较弱,连一头小毛驴子都上不去了?!因为,面前的是紫青陌,是她必须要服弱并且要依靠的紫青陌。
紫青陌牵住缰绳,拉着驴子在石板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满眼的金黄色叫他有些睁不开眼,就将目光收回,一路仰头看向前面。前面又是枯燥无味,处了金色就只有金色,他又缓缓垂下头去。
石板路上被工匠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他一路上就这么算计着比划着,将那些图案刻在了心里。
茯苏苏与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天气尚且炎热,一路下来,茯苏苏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热汗,她固执的没有去擦,突然倔强的脾气上来,拉住了紫青陌的手往自己的额头一贴,鼓着嘴巴瞧着他。
紫青陌愣了愣,感知手背上的水渍才明白过来,将驴子迁到了亭子下,扶着茯苏苏下来,“热了为何不说?”
茯苏苏咬了咬薄唇,执拗的躲开紫青陌的眼神,不去看她。
紫青陌久久的沉默着,而后突然递过来白色锦帕,温柔的说道,“擦一擦!”
茯苏苏微微一叹,自知自己实在太好哄了,可又能怪得了谁呢,谁叫自己喜欢他,并且胜过自己。
她接过,也没急着抹汗,歪头问他,“紫青陌,若是今日陪在你身边来这里的人不是我,是否也如今日这般不喜不怒,不吭声啊?”
紫青陌被问住了,浑身一震,却没了话要回答,只得继续低头看着地上的雕刻纹路。
尽管茯苏苏没有提起那个人是谁,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不甚明了。
片刻的沉默后,茯苏苏又问,“紫青陌,你打算就这样与我相敬如宾到白头吗?”
紫青陌又是浑身一震。
到白头?这样的事情从前想过吗,其实是真的有想过,不过那是与初七在一起之时,而现如今,他想过吗?
“苏苏,我需要时间。”
“我知晓你需要时间,可若是你在这段时间之中不给我间隙要我闯进你的心里,那么即便是给了你一生的时间,又如何?”
紫青陌心底一颤。
“紫青陌,你要知晓,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是朝三暮四,藕断丝连,我苏苏绝对不让。”
“……”
一席话,将紫青陌的心揭开,直接晾在了白日光下,晒得他浑身不自在,又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从前与苏苏相识的时候,紫青陌就对她说,“你的性子,哪个男人敢要?嘴上不饶人也就罢了,说不过还要动手,要不得!”
不过那个时候是玩笑话。
现在这样的玩笑话只能说给自己听,他既然点头答应了面前的她,又岂能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
好似真的很漫长。
已经五日了吧,自上次之后他就这样消沉的过了五日,好似很久了呢!
“我在尽力做。”紫青陌低声说道。
听着紫青陌的语气,茯苏苏知晓自己的这一席话算是没白说,这么长久以来的隐忍也没有白做,那么就再给他一段时间。
谁叫她喜欢他,谁叫她爱他呢!
“那么好吧,接下来我要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首先,你要牵着我。然后,我们相携着赏花。不得因为你心底的伤疤而叫我也有了伤疤。还有,相公该处处要为妻子着想,不然我可不让,我整个塞外都不让。”
“呵呵……”
紫青陌轻笑出声。
一扭身,主动牵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可心底却在无意识的排斥着。
或许是因为从前的熟悉,或许是因为突然的陌生,总之他很是不愿意。
奈何瞧见茯苏苏那张因为被牵住手而欣喜的脸,一瞬间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指了指那边的小舟,“我们去乘船,那里会凉快一些。”
“好!”
“乘船之后再去饮茶,听说这里的茶水都是花叶泡制,可以降暑。”
“好!”
“而后再去酒楼喝酒,听说最近又出了新花样,我们去尝尝鲜。”
“好!”
瞧着两人走远,隐秘在暗处早已泣不成声的杜小九气鼓鼓的走了出来。
跟在身后阴魂不散的翼王却是笑的满面春风,摇着扇子笑着道,“哎呀,景色真好,咱们去划船吧!”
“不好!”
“那我们去饮茶,这里的茶水可以降暑消炎,你的伤势还未好。”
“不好!”
“那我们去酒楼喝酒,不醉不归。”
“不好。”
“既然都不好,那就站在这里看着人家欢欢喜喜的夫妻把家欢,你在这里哭成花猫脸。”
“你,翼王。你找打!”
“呵呵,找打的人不是我,是你。你说说,本来是出来散心,却不想将自己的心拴在了人家裤腰上,还不想扯下来,你要如何散心?”
“我……”杜小九撇嘴,不再吭声。
翼王走到她跟前,用袖子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无奈的说道,“回吧,外面有什么好,坏人又多,伤心事也多,还是宫里头好,逍遥自在。你想放着那么多男宠到何时?不然送几个给我?”
“噗!”杜小九被他逗乐,骂道,“混蛋,你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杜小九笑着问她。
“若是没有你,男女都可,若是那人是你,那就算是全天下我都不要。”
“花言巧语,哼!我们走,还要去找程诚的下落呢!”
“呵……”翼王无奈的摇头一叹,“好,去找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