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满院子的寂静将太子府淹没了,风声也跟着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
杜小九又如幽灵一般悄然的跑了出来,如一只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在院子中毫无目的的走着。
两个月的时间里,缠住她的噩梦如何也催赶不走,每每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一只孤魂,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行走。
花如是无奈的将她送回床榻之上,待她再次入眠,靠着杜小九在床榻一侧,昏昏沉沉的也跟着睡下了。
几个时辰后,天大亮了,一道白而刺目的光亮直射进了房间内。
杜小九浑身无力的从床榻之上爬起,看见对面低头坐着的花如是,陡然一笑,“太子殿下。”
花如是从书卷上抬起头来,亦是对她轻轻一笑,“杜小九。”
“我梦到你了,梦到你在做秋千。”
“呵呵,哦?没人告诉你在这里做梦,皆会梦想成真的么?”
“真的?”杜小九爬起床,赤脚跑到窗户边去张望,陡然看见院子的角落处一只崭新的秋千,在刺目的阳光下轻轻摆动,上面的绳索编织的整整齐齐,游荡着那烈日的白光晃的人眼发昏,她娇笑一声,“花如是,不是梦,是真的。”
“今日答应与你一同出去,看花海,可愿意?”花如是放下书卷,走到她跟前。
杜小九薄唇微微撅起,想了想,而后匆匆摇头,“不。”
花如是心底一沉,杜小九苏醒之后便害怕去外面,起初他以为这样会放心看着她,可其实是杜小九在内心惧怕着什么,就如她每日被噩梦困住心神一样的禁锢,逃不出这样的心结,她的噩梦就会一直跟随,尽管她已经无碍,可依旧于事无补。
“不出去,不会无趣么?”花如是问道。
杜小九摇摇头,“不会,有你陪我。”
“陪你做些什么?”
“唔,做开心的事。譬如,我们来下棋,我给你出棋局,你若是输了,我可要罚你。”
“好!”
“哦,对了,昨日答应给你奖励。”杜小九调皮的一笑,蹦跳着跳上了床榻之内,从床头翻出一只木制的发簪,“喏,送你!”
花如是接过,狐疑的想了想,“从何处得来?”
“我自己做的呀,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殊不知,花如是脸色须臾的冷落,转而看向杜小九,笑着道,“我会放在怀里,从何处拿来工具削这些?”
“嘿嘿,保密。”杜小九调皮一笑,“我去拿棋盘。”
棋盘摆好,杜小九跃跃欲试。
“我先来!”杜小九道。
花如是微微点头。
彼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却在门口前突然停住。
花如是没有抬头,却是杜小九发问出声,“你又要走了是不是?唔……去去就回。”
花如是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好,去去就回。”
出了房门,花如是直奔院子外,跟在身后的暗卫脚步匆匆,行到了院子外面,花如是转头冲着窗棱上探出头来的杜小九莞尔一笑,对着身边的丫鬟冷声道,“是何人给太子妃拿了刀子?”
一个丫鬟“咚”的一声跪在石板路上,低声道,“是,是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花如是冷哼一声,侧过身去,看着那丫鬟。隔着石墙,杜小九是看不到的,只能看见花如是微微侧身,又抬步走了出去。
隐在石壁外,花如是冷声道,“拉出去。”
那丫鬟挣扎着,却不敢发出惊叫,泪水洗脸之下惊恐的看着太监拉着她走。
“日后不许任何人拿刀子剪刀等利器给太子妃。”花如是道。
“是,太子殿下。”
看着丫鬟太监一纵走开,花如是抬步往回廊之上走,对着方才赶来的暗卫轻声道,“说。”
“主子,我们发现了紫青陌的下落。,他已经赶往这里了,看来太子妃在这里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了。”
“何处?”
“在凌国境内。”
花如是冷哼,“几年前本太子心慈手软放他离去,今日便要跑回来送死?”
“主子,还有一事。”
“说。”
“同时还发现了翼王的行踪。”
花如是面色一沉,“又要来开条件?!当年他开条件要我退兵,答应给我我要的东西,事后却不兑现,呵呵,本太子说过,不答应也罢,那我就抢了你们的太子殿下。呵……”
“主子,可否将紫青陌带回来。”
花如是深看了一眼杜小九,转身踏上石阶拱桥,与身后的暗卫没入了回廊的花海之中,默然道,“杀!”
“是,主子。”
花如是提步,继续向前走。
事情有了眉目,杜小九暂且安顿,他该去忙早朝之上的事了,一早去了宫内出早朝,匆匆回来,他换好了衣衫就坐在杜小九的房间内等着她醒来,事情完备,花如是顿时一身疲惫,一夜未眠,有些头脑发昏。
忽而转头,的暗卫还在身后,“还有何事?”
“额,主子,我们在路上发现西域的人,不知……”
花如是面色一沉,衬得他因为无眠而有些发黑的眼脸更加的阴沉,冷哼了一声,道,“西域人又如何,连破他几座城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呵呵,当今天下昭国的女帝都在本太子的手中,区区一个西域能耐我何!?杀!”
“是。”
日光普普,散发着微微暖融。
花如是埋在摞成小山庄的奏折之内,埋头看着一本奏折脸色冷如寒潭,欲要发作,抬头看见门口跪着的张碌。
花如是缓缓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他,“本太子尚年幼,张碌还是宫里头的一个小太监,本太子时常被欺负,是张太监在背后帮本太子挺身,教本太子如何学会忍耐。时隔多年,为何张碌却不记得如何忍耐了?”
张碌身子伏在地上,随着花如是一字一句的话语,他最后俨然是趴在地上的姿态,面色更加的雪白。
“太子殿下,老奴所做,皆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如今皇上年迈,所有朝中事物皆是由殿下掌管,殿下一定要三思而行啊。那初七是昭国女帝,咱们这样将人撸来,实难是不对,一旦被人知晓,孔生事端,造成战乱,殿下,三思啊!”张碌辩解着。
花如是起身,踱步到他跟前,厉声道,“为了一己私利,多次加派人手,不但扰了本太子的计策,同时坏了本太子的事,皆是为了本太子着想?呵呵……那初七如何,不过现在她是杜小九,是我花如是的杜小九。”
张碌身子一颤,而上豆粒大的汗珠颗颗坠落,“太子殿下,老奴知错。可奈何殿下还是要三思而行,不管是初七也好,杜小九也好,都是昭国的女帝,殿下,听闻紫青陌已经赶来,翼王也在路上,殿下,依照咱们的兵马,还不足以与昭国抗衡啊。”
“错不在你,错在你的野心。呵呵,还有,初七一事不许再提,本太子已经做了决定。”花如是低喝,沉思了片刻,想起自己在邪教中苟且偷生,屈从了二十年,如今他终于因为初七而坐上太子的宝座,只有短短一个时间,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是万人唾弃的邪教教主做到了太子的位置,花如是这二十年来的隐忍岂会就此作罢?
他微微眯起眼,袖口下的兰花指微微缠绕,而后对侍卫低喝,“来人,把张碌压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被吓着了,太子殿下……”院子外,一道女声一路惊慌的跑来,一面不顾生死的大声吵嚷,惊住了房间内一跪一站的主仆两人。
花如是脸色一白,喝斥着张碌,“饶你一次,滚!”说罢,他抬步出了房门,喝道,“何事?”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妃起来后说是要去四处看看,不知为何就到了殿下炼制丹药的院子,我们拦不住,此时炼制丹药已经被太子妃毁了,还有……”
“走!”花如是喝斥。
他已经猜到了杜小九为何会被吓到。
炼制丹药,是他几月前从塞外西域人手中抢夺来的秘方,有助于他的阴功修炼,克制住另一半的女性,不然他如何以真正的男子汉世人?
但那解药药性独特,针对他的身体特性而研制,不消说药材稀少难找,就是药引子也是毒霸一方。
专挑几个月大的男婴,用男婴的心脏为原料,再配以上百种的药材加以调配。经过多日的研磨蒸煮和浸泡,最后那男婴被药水泡成发白的模样,再去除心脏,捣碎研磨,再加进药水内蒸煮,气味难掩,手段残忍。
今日已经将此程序进行到了第七次程序,正是取心研磨的关键。
此刻杜小九闯进去……
花如是不敢想。
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直迈着碎步紧紧跟随,脚步踉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偷看着走在前边的花如是,那凌厉的冷然如数九寒天的冰霜一般,似乎立刻就要砸落,扑向她的脸颊。
花如是面容紧绷,神情冷酷,薄唇紧抿,眉目上也染了一层厚厚冰谭,入得了院子内,炼制丹药王胖子敦厚的身子艰难的塞进着一只摇摇欲坠的木椅之内,身旁摆放着几只歪倒的酒壶,院子中充斥着各种药草的味道和一股呛人的腐肉味道。
一见花如是出现,东宫内的宫人摇晃着满是伤痕的身子就要起身,“太子殿下……”
花如是微微点头,看着那人,顺着那宫人的目光看向如缩进壳内的杜小九。她正躲在一处药草从内,埋着头,长发垂落在地上,长裙也跟着被她塞进了怀里,捂着头,不住的低语,“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花如是迈步走近她,这才瞧清她抱着一只手指粗细的枝条不撒手,上面血痕斑斑,显然是刚才抽打那些宫人所致。
杜小九看见花如是过来,她又将身子紧紧的贴近墙壁,颤抖着,低喝一声,“走开,噩魔!”
“杜小九,是我,花如是。”
“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快放了我,不然我昭国会派兵杀进你的国都。”
“杜小九,是我,我是花如是,可还记得那家酒楼的老板?我是花老板。”
杜小九缓缓抬起头,使劲将手里的枝条抽打了他一下,而后厉声高喝,“花如是,我都知道了,是你故意灌醉我,你把我掳走,是你设的圈套。你想怎么样?别以为你给我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我就不记得从前的事了,都没有忘记,我都记得,花如是,你……”
“啊……”突然,远处一声惊呼,众人将目光送去,只瞧着一个瘦弱的女子一身褴褛跌跌撞撞的跑来,身后跟着的侍卫脚步匆忙,却都未有上前拦住她的意思。
花如是亦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任由那个人一头栽到了杜小九的怀里。
杜小九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扶住那人,忽而低喝,“谁?好讨厌,你险些撞倒我。”
“是你吗,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