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张狂而狰狞的笑声响彻整个地牢。
杜小九望着她干瘦枯黄的脸,不敢相信这就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柳儿。
“柳儿,你怎么了?可还认得我,我是皇上啊!”
“哈哈哈,皇上,杀!”柳儿怒瞪着一双没有神采的双眼,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感,只有嗜血的一道杀令。
杜小九身子一颤,她退后半步,瞧着柳儿,“柳儿,是我啊,是我,皇上啊!”
“杀!”柳儿一声怒吼,整个身子如那窜天的飞箭,直射杜小九。
杜小九左右闪躲,无论自己退到何处,柳儿都会紧随其后。几招下来,杜小九气喘连连,也瞧见柳儿不过是没有头绪的攻击,毫无章法,笨拙的如一只被困住的木偶。
杜小九手中的软剑不敢抬起,她怕轻轻一抖便伤了柳儿。陡然间,杜小九怒吼一声,跻身飞向柳儿,不顾她那瘦小的手掌拍在自己的胸膛。
“柳儿!”杜小九一声低喝。
柳儿整个身子顿时一阵凌乱,另一个意识在控制着她,她尖叫一声,“皇上!”
“是我,是我,柳儿,你记得我了?不要被那毒性控制住,我带你出去。”
柳儿眼中充满血丝,倔强的控制着毒性,她扭曲的神情预示着她此刻有多么的痛苦,可她仍再做最后挣扎,不叫自己伤害面前之人。柳儿痛苦的呻吟着,“皇上,我痛!”
“好了,柳儿,一会儿就出去了,皇上带你回家。”
“皇上,我怕!”
“不要怕,柳儿向来胆子最大。”
“皇上,我以为你不认我了,我坚持不住了,被毒性控制着,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将我推开,你不认识我。”柳儿瞪大双眼,暴突的眼珠子却毫无神采,她絮絮叨叨的念着。
杜小九将柳儿背在身上,一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那是装的,呵呵,花如是试探我几次了,我相信最后一次一定就是用你来试探我,只有这样我才会叫他放松警惕,我才能闯出来救你。柳儿,别怕,我们马上就出去了。再不出去,我怕最后一次试探我的人就是紫青陌,那个傻子他来找我了,我不想叫她也跟着受苦,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地老外面,早已围满了弓箭手。
为首的花如是一身红装,他妖冶的模样立在那里像一尊出尘的妖娆仙子,却浑身泛着冷光,嗜血如狂。
“杜小九,你为何要走?”花如是痛苦的神情像一朵就要凋零的花。
“花如是,放我离开吧!”杜小九将柳儿放下,扶着她相互扶持而立。
花如是侧身,看向她,那张修饰着精致的妆容的脸上挂着一抹冰霜,他的一颦一笑都可叫世间的所有美人为之黯然失色。
“杜小九,我当你是我的朋友,只是那么一瞬,你背叛了我。”
“花如是,你错了,背叛的人是你。我拿你朋友,才会与你一同饮酒,才会放下防备,才会……”
“住口!”花如是一声低喝,迈步走近她,俯瞰着面前的杜小九,“杜小九,你可知,我们很久之前见过?”
“我不知,我是杜小九,不是初七。”花如是面容怪异,瞧出他刚刚经过一场痛苦的折磨。
杜小九在太子府内听得宫女们说过,花如是因为要抑制不被自己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每月的今日都要经过一场痛苦的内功折磨,那药引就是专供他所用。
今日杜小九故作反常,就是要趁机逃走。只是,不想花如是会这般快的赶来。
花如是歪头看向她,那错乱的神经和错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交织,似乎那个人不叫初七,不叫杜小九,她叫……
花如是胡乱的晃着脑袋,忽地一声冷笑,细嫩的手腕抓住了杜小九的肩头,那么的用力,险些就要捏碎了杜小九的肩骨,他冷声说道,“她是谁,她是谁?”
杜小九皱着眉头瞧着花如是痛苦的神情,她曾听杜宵说过,凌国现在皇帝年迈,新任的太子生性怪癖。曾经走失,后来被寻回,可因为他的武功导致他阴阳不定,性情大变。
当年那个带走他的人也是他的师父,何曾会见过杜小九,不管是从年龄还是地点,都不会是。
杜小九沉思了一阵,仰头看向他,抬手抚平了花如是的眉宇,“花如是,那个人不是我,是你的师父。你好好想一想,论年纪,我不比你年长几岁,或许是时间太过长久,你已经淡忘了,但那不真的是我。我只比你年长五岁,花如是。我下山之时已经十五,你那个时候该是与你师父在一起。你好好想一想。”杜小九忍受着肩甲处的疼痛,故作温柔的对他说。
“……”花如是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瞧着她,歪头问道,“她是我的师父?”
“是呀,花如是。”
“不,不,不!”
“花如是,十岁那年我还在山中拜师学艺,我是十五岁才下山的,那个时候,我下山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紫莫寒,不是你。”
“紫莫寒!”花如是小声的嘀咕着。
那记忆片片拼凑,花如是跟着师父出来,见到了美丽的姐姐,姐姐对他说,“小兄弟,别走丢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家,不过不要闹哦,那边的哥哥会生气的。”她指了指那边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正面色有些冰冷的瞧着他,同样瞧着因为他莽撞而撞翻在地的一盒糕点。
彼时,花如是的师父走过来,轻轻牵住了花如是的手,对初七说道,“多谢,这是我的徒儿,损坏了多少,我赔给你们就是。”
“那是我的师父,他带走了我。那时下山,我第一次下山。”花如是想起了,他想起了。病态的他,说着自己才能理解的话。
杜小九对他微微一笑,重重的点头,“是的,花如是,你看看现在的你,是你想要的样子吗?我当你是朋友,我尊重你,不过我的朋友是个男人,是个男人。”
花如是一怔,瞧着自己身上的装扮,比女子更艳,比女子更娇。他使劲的拧了一下眉头,不安的退后,挡住了自己的脸,“我,我是男人。”
“花如是,可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
“记得!”
“那才是你的样子。”
花如是愣住了,想起了那日与杜小九相遇,虽然是故意与杜小九相遇,但是那日的他,像个男人。
他呆呆的望着杜小九,问道,“你拿我当做朋友?”
“是呀!”
“啊……”陡然一声尖叫。
众人回首望去,前院燃起了冲天的大火,火势漫延迅速,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太子府淹没了。
花如是一声低喝,“来人,去看看。”
杜小九怒目而视,抬手一掌拍在了花如是的胸口。
花如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被拍出去很远,直接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来。
杜小九背起柳儿,对花如是冷嗤,“我不会与伤害我的柳儿的人最朋友,今日你对我们做的事情,来日我定然会双倍奉还,哼!”
杜小九带着杨柳一路飞奔,在夜幕下如一只驰骋的飞鹰,身后的箭雨如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将她和柳儿罩了起来。
杜小九手中的软剑飞速的旋转,破碎的飞箭在她跟前嗖嗖而去,她迅猛的穿过太子府。
那场大火来得及时,也烧的及时,正是她算准了时机。此刻,只消不回头的闷头逃跑,就可以踏出这人间炼狱。
所有计划,所有盘算,杜小九用了一整月的时间,看着怪异病态的花如是跟在自己身边,等待的就是今日的一飞而去,只是,她的心还在惦念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间灯火,唯独在灯火阑珊之处,不见她所期盼的那个人身影——紫青陌。
紫青陌已经到了凌国境内,相信就在这几日内抵达太子府上,她没算错的话,依照紫青陌的性格,今日就是来太子府寻找她的时机。
一月前,她清晨醒来,混混噩噩的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许久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想起这是在凌国的太子府上。
尽管她来时被灌了许多药丸,又一路颠簸,沉睡不醒,不过,经过一夜的冷汗岑岑,她感知胸口有一处燃烧的东西像一团慢慢融化毒性的解药,渐渐的将她恢复了神智。
清醒的杜小九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依旧保持着她呆愣的模样,尽量叫自己与之前的痴傻样子不想上下,不想叫花如是看出端倪,因为她要在重重的看守中找到柳儿,并且安全的带着她离开。
她记得清楚,那日花如是故意装醉,将她和柳儿绑在马车上,而后另一侧掩人耳目的制造了黑衣刺客的假象,引开暗卫。花如是趁机将马车驱走,她尽管酒醉,可残存的意识使得她精神高度集中着,时刻注意着花如是的下一步行动,试图趁机溜走。
可一直被灌了许多药丸,杜小九的意识慢慢涣散,她再次醒来,就是在凌国境内了。只好找准时机再逃走,自己可以丢下性命不顾,她不能叫柳儿出事。
在沉沉的暮色之下,杜小九带着杨柳一直到了城外方才落了脚,她将已经昏迷的杨柳放在草地间,仰头打量着城内的动向。
城门之上,侍卫森严肃穆,左右看守增加了一倍之多,她再将视线移向偏北方向,那里守卫虽然森严,可对于一个轻功卓绝的人来说想要不打草惊蛇的进去绝对是个好地方。所以,她只要在这里等,就会看到紫青陌的身影,杜小九坚信着。
杜小九看看月色,时辰尚早。
索性,她伏地而坐。
听着夜色下的婵婵鸣叫,与河池内的青蛙呱呱。
草缕浮动,在夜风下婆娑着。
杨柳依旧睡得很沉,睫毛轻颤,秀美微蹙,梦境不堪美好。
杜小九用力的抓了一下杨柳的手腕,轻声道,“杨柳,咱们今日便可以离开了。”
杨柳依旧沉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杜小九亦是不慎在意,目光在城门上下望着,左右还是等不到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的影子。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杜小九思量着紫青陌此刻该到了,若是还不出现,就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该不会自己太过自信了?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杜小九开始有些焦灼,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水,她不安的张望着。
“咔咔!”那紧闭的高大城门应声起开。
杜小九一颗心提的老高,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城门。
渐渐,伴随一股扬尘飞起,城门大开。
豁然,一个红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城门之内,他单手持着火把,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颊。
杜小九顿觉不妙,眉尖蹙在了一块儿,使劲的攥紧了手里的那把草叶。
花如是面容紧绷,面容更是冷的骇人,腰间的佩剑起开了一条缝隙,随时可以斩杀众人。
静谧了片刻,花如是望着面前空旷而寂寥的草地轻笑一声,“呵……”。
杜小九听得到花如是的那声浅笑,声音浅浅,不过是鼻音的一颤,可那笑声在杜小九耳中,似乎如一阵浩天巨响的雷声,险些炸裂了她的心房。
“杜小九,跟我回去,我保证不再伤害于你。”那声音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
杜小九的身子一颤,不安的又紧了紧手掌,瞪着那个血红的身影。
突然,杨柳身子一动,抬手碰了一下杜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