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惊讶，这里没什么人了，你这样叫，会被人听到。”慕容远提醒着。
“她在哪里？”杜小九问道。
“随我来。”
慕容远一直拉着杜小九的手往前走，拐过长廊之后下了石阶，上了高高的木梯见到一层腾云驾雾一般的高台，穿梭之后，才在一处楼阁前停住脚，门口没有侍卫，只有两排空了下来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几只破损的兵器，四周也只有散落在地上的木头人。
原来这里是平日练功的地方，如此空置下来，有些狼藉。
慕容远一直不言语，紧紧的咬着薄唇，因为走路急了，他的手心开始发着汗，杜小九的手依旧是冷的，一个热一个冷，紧紧的握着，竟然也不觉得突兀。
待走进之后，慕容远四下看了一眼。
“这里没有人的气息。”杜小九说道。
慕容远微微点头，继续往前行，走到一处摆放着打翻的茶盏的圆桌面前，慕容远用奇怪而切迅速的手法按住了桌面上的花纹，手指抬起的一瞬，圆桌高高的抬起，从下面延展出一条漆黑的木梯。
慕容远从一旁提了一盏煤油灯，另一手还是没有将杜小九的手放开，继续往前走，下了木梯，就听见了里面女子尖利的吼叫，仔细听来，那该是咒骂，污言秽语，不间断。
红儿的嗓音已经破了，像一只被敲碎了的破锣，只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嘶哑，可她扔断断续续的喊着，叫着，嘶声力竭。
借着黑暗的地室，杜小九看清楚了红儿正赤身蜷缩在墙壁的一角，身上的皮肤干皱如柴，没有了水分的那种褶皱，密密麻麻，遍布全身，更多的齿痕和血痕从细小的齿痕里流出来。身上发着恶臭，粪便堆在身上，腿上，她的脸上却闪烁着诡异的滑嫩，红透而细嫩，诡异异常，眼睛已经不能视，大大而无光聚的睁着，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丝眼白。
“谁？”听到声音，红儿从地上爬起，跟着以一种及其快的速度跑到慕容远的脚下，慕容远身子一僵，没有后退，惊灯盏交给杜小九，将红儿拉起，捏着红儿的肩甲，试图要红儿安静下来，对她说道，“是我。”
杜小九一直怔怔的看着，她很想问出这样的红儿是不是慕容远所为，还是紫陌寒喂给她吃了药丸之后的作用，但从慕容远那双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神中，杜小九看出他不可能如此，因为慕容远会爱憎分明，到如今他都在问杜小九会不会从红儿口中问出她想知道的事情，那么慕容远若是带着恨意来这里，一定会先行宰了她，想杀死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充满快意和兴奋。
慕容远沉默着，等着红儿的说话。
红儿突然张大嘴，张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是你，是你，我以为是紫陌寒，他不会来这里，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快死了，他都不会来这里，不会，哈哈哈哈……”
“他不会来。”杜小九说道。
红儿一怔，摸索着走向杜小九，慕容远拉着杜小九往后躲闪。
红儿觉察出两个人正悄然的往后走，她冷笑一声，睁大的黑瞳望向慕容远，“你还护着她，痴心不改，哈哈哈……可怜，可怜……哈哈哈哈……”
“小九，你可是想知道药引在何处，问便是。”
“我不会告诉你们，不会。”红儿大吼着。
“红儿，我没想你能告诉我，因为我现在看来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杜小九说道。
慕容远回眸，吃惊的望着她，不发一语。
“哈哈哈哈，好，很好，我不会说，我死都不会说，哈哈哈，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哈哈哈……”红儿的笑声像鬼魅在夜里的哭号，如此的哀怨。
“滚，滚出去，我死了，我死了就解脱了，解脱了……”红儿突然蹲坐在地上，抱紧双膝，瘦骨嶙峋的身上没有一丝青春少女的气息，有的只是一遍又一遍被人凌辱之后的痕迹，杜小九突然好像明白了她此时的样子，为何一个好好的姑娘会走上这条道路，是因为她的从前，是红儿不堪回首的过去，被男人践踏的内心之下有着千疮百孔的内心和身体，所以她遇到了紫陌寒，遇到了叫她想要逃离那种境遇的野心和决心，可是，紫陌寒带给她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红儿，你也只能死在这里。”杜小九说道。
“死，呵……”红儿冷笑，腮边却挂着两串清泪，“死有什么担心，只是来的太迟了，哈哈哈……迟了……”
“我们走吧！”杜小九扯了扯慕容远的手。
慕容远微微点头，从始至终他都为表现出任何同情和痛恨，好似那些凌辱和伤害从始至终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一般，杜小九以为他会像初始那样对她避而不见，会对所有的人叹而远之，但是他没有。
慕容远拉着杜小九默默的往前走，木梯尽头，突然传来红儿尖利的吼叫，惊的两人同时回头。
那里黑暗无比，望不到尽头的黑，看不清楚红儿此时的神情，但是从她的尖叫声和她身体上骨头的咯咯作响能分辨出，红儿自己拍碎了自己的骨头。
“呵呵……给你！”
杜小九一怔，眼前飞过来一只黑色的东西，她伸手去接，瞧见满是血红的蜜蜡封闭着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里面就是——药引？
“拿去吧！”红儿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起来，她如被抽离了所有筋骨的躺在污秽之中，仰着头，瞧着黑暗之中渐渐放大的光晕，似乎那里站着的不是杜小九也不是慕容远，而是紫陌寒。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手里摇晃着折扇，风度翩翩如他，嘴角依旧是那抹叫人沉醉的笑意，可是他的温柔和一切都不是对她，而是对着另一个高不可攀的女人。
“初七，你满意了，紫陌寒到头来爱的人还是你，还是你，呵……”
杜小九身子一颤。
“初七，你记得吗，你的孩子，是紫青陌的孩子，可你却对紫陌寒说那个孩子要死，不然紫青陌会更加心痛，因为他喝醉了，答应与紫陌寒在大婚之时交换，可是紫青陌喝醉了，紫陌寒也喝醉了，所以，那天夜里，紫陌寒身边的女人是我，紫青陌身边的女人是你，初七……哈哈哈……可笑吗，多么可笑啊，我作为紫陌寒邀请而去献艺的歌姬，我被当做挡箭牌，看着两兄弟为了争同一个女人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斗酒，若不是那日之后，紫陌寒或许也不会变的冷漠无常，更不会残害无辜，不会伤害他身边的所有人，但是他为何要恨我？哈哈哈哈……”
红儿已经无泪，可心底的泪还是不断的流着，想起只有她知道的事情，红儿终于说了出来。
“那夜，两兄弟商议重归于好，紫青陌退出，将初七让给紫陌寒，紫青陌会从此消失，呵呵，可是呢？事实往往不会如此发展下去，太可笑，报应，哈哈哈哈……紫陌寒从前作恶，你想悔过，却不想自己因为喝醉认错了人，紫青陌也没想到酒醉，就这样上了初七的床。初七以为，与她贪欢的男人是紫陌寒，哈哈哈哈哈哈……”
“那夜，普天同庆，天下坐定，紫青陌拱手相让，紫陌寒与初七和好，女帝大婚，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呵……紫陌寒，你恨我，你恨我，就像我现在痛恨所有的男人，看着他们因为我的美貌而沉沦，甘愿被我踩在脚下，哈哈哈哈……恨，恨，所以我不稀断了自己的腿骨，将偷来的药丸藏在了里面，这样就会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永远不会被别人找到，包括紫陌寒，你用刀片割了我身上所有的肉，可是还没有找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传遍整个黑暗的地室，杜小九的心跟着那笑声一声声的颤抖着，慕容远终于忍受不住，拉着杜小九急急的往外走。
当暗道的门关闭，也阻隔了里面的笑声，像鬼魅一般。
杜小九木讷而僵硬的站在那里，难道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原来这件事只有红儿知晓，酒醉之后的话，谁会记得，所以才会有这样沉重而复杂的误会和伤害……
“慕容远，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陪你。”
杜小九微微点头，浑然不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没在意慕容远说了什么，只道，“我，我是的杜小九，对不对？为什么听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如此震惊，呵……”杜小九凄冷的一笑，眼角竟然落下泪来。
慕容远安静的看着她，瞥见她眼角的泪花，不顾一切的将她抱在了怀里，又轻又柔，“有我在。”
杜小九像个孩子一样，越哭越大声，长久以来的坚强和倔强，在这一刻，将身上坚硬的外壳顷刻间打碎，露出她自身的软弱和无助。
她用力的抱住怀中的他，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慕容远纤弱的肩头，“为什么会在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杜小九的心难过如跳进了深潭之中的无助聋哑人，哭喊不出，听不到，更攀爬不出来。
或许是为了身体之内的初七，或许她杜小九就真的成了初七的一部分，总之这份伤痛清晰的呈现在她的身体上和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份痛会呼吸一样，呼吸之间都会牵扯她的神经，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