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星辰济济。
紫青陌一身黑色披风迎风而立。
杜小九站在他右手边,俯瞰群山,两人并肩而立,面容俊冷。
在杜小九的正对面那里,躺着廖仙儿的尸体,早已因为这里的冷风吹干了尸身,伤口之上的血水也凝结成了一摊一摊的涟漪,远处高空之上飞翔的秃鹫,盘旋着,试图靠近被人看守的尸身跟前啃食她最后的皮肉。
杜小九一直面如神情的看着,谁人都不知她心中所想,心中是否扔存有最后的一丝温暖,还是已经像她的身体一样带着冰冷。
她突然开口问道,“我们能走下去么?亦如往昔……”杜小九与他并肩而立,俯瞰山下的皑皑白雪。
紫青陌侧目,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为何总是这般质问我,既然当初我们认准了一条道路,何必再去打听要走多久,如果没有以后,我们就对那些曾经赴汤蹈火的青春岁月说声再见!何以在这里俯瞰白山脚下,等待万事变迁?!”
杜小九微微额首,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那因为寒冷而有些泛红的手,语气轻而缓,“因为你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紫青陌一怔,面色将白,张了张嘴,却没找到只言片语,只得反握住她的手,揣在怀里,试图要她在胸口处隔着层层棉衣和那层皮肉感受到里面的心脏,那里注满了她的样子,只是那个人依旧是初七吧!
紫青陌也恍惚了。
遥想曾几何时,那时候她还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女人,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他的身侧时常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女人,牵着他的手,笑的满面春风,得意洋洋。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太子,身边有一个那样的她足以,那时候的他是自信而嚣张的,时刻因为见到一个开心的她而挂着微笑。
那日是他们从北冰岛住的最后一天,也是皇陵修缮的最后一次。就要带着她回昭国帝都皇城,却因为收到了消息她涉嫌放走了东越的质子而遭受拦截。
为了以示清白,紫青陌不得已将她收押,带回了皇城。
就此,酿成了大错。
紫青陌时常想,那时候握住的那只冷红却依旧带着丝丝暖意的手的杜小九,不放开她,那么今日也不会次次被她逃离,一心要想离去。
冷涩的夜风下,飘着雨水。
冷如当年那场风雪,不同于,他现在的手中却没有握着的那个人。
紫青陌回来之时,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低落的雨水落在羊皮地毯上,画出一抹黯然的图画来,锦靴上沾满了黑色泥土,沉甸甸的如落进了泥堆里,脏乱的不成样子。
他摒退了所有的侍卫和宫人,就连平日伺候在身旁的周德海也被他喝斥走了。
他兀自坐在太师椅内愣神,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只熠熠跳动的灯火。
房内安静的出奇。
烛台上的灯油低落,烛泪点点,“噼啪”作响。
门窗紧闭,隔去了外面的风雨交加,雷电交鸣。
杜小九此行,定然是凶险异常,此时战况紧迫,他没有亲临战场也能体会到边塞的战火纷飞,杜小九回去不说安慰尚且不保,就是那些暗中的探子也会对她虎视眈眈。
早已经安排所有的他,五十万铁蹄只消按着他最初的制定方案就可以连夜拿下属国的多个城池。
而此时,杜小九的几万兵马正浩荡的迁移,途中护送的将士也被花如是的人一一斩杀。
就此,他紫青陌也保护住了昭国百姓,不管杜小九信与不信他所言当年之事,紫青陌做足了他该做的事。
紫青陌以为,他如此放任杜小九去做任何事,只要她不破坏他的行动和计策,他都会满足。
然而,时至今日,杜小九依旧不懂他的心,他的情。
当想心底的话回旋往复之后,紫青陌才发现,那些曾经都只是初七,却从未有杜小九的半片影子,他不禁一呆,心底开始慌张了起来。
“廖仙儿的死早该如此,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呢?”杜小九问道。
“迟了!”
“不,是早了。”
“……”紫青陌看向他。
“的确是早了,或者我该叫她看到慕容远活着才可以,不然为何这样的报复我会觉得不够满足?”
紫青陌一怔,有些茫然的看向她。
“是真的,我明白了初七的想法,明白了她的初衷,明白了她很多的思想,到今日我才发觉初七才是活的最真实的一个。”
“廖仙儿和红儿一样,都该死的更加凄惨才对。不是吗?”杜小九看向紫青陌的眼,试图要在他那里寻找到答案,可她没有,杜小九看到的却是紫青陌那双一直在质疑她的眸子,那里有陌生,有疑问。
紫青陌,我杜小九不是初七,不过不代表我不接受初七的想法,毕竟我知道了很多她的事情,我霸占着她的这个身体,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就是初七呢?或许杜小九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小九,不要忘记了你的初衷。”紫青陌低语,
“呵呵……花如是蛰伏了这么多年,他为的是什么呢,是这天下吗,不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这天下他唾手可得,可是如今他却不稀罕要,因为他遇到了比这天下更有趣的事情,就是现在这样的我。如此,为何不把我住这个机会,既然上苍叫我不能死,我就要好好把握,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天下夺回来,之后……”杜小九转头,看向紫青陌,轻轻笑道,“或许再还给你。”
“回去吧!”紫青陌说道。
“好!”
两人相携着,像恩爱多年的老夫妻。
营帐之内燃着火盆,将有些微凉的营帐熏烤的更加温暖了起来,外面的大风再一次大作了起来,当紫青陌刚刚坐定,就收到了手下递上来的书信,不等打开,看着熟悉的字,紫青陌一怒之下,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碰!”的一声。
惊得刚刚走来灯笼浑身一颤。
“皇上……”灯笼站在门外,低声轻唤。
紫青陌抬头,却将视线落在了灯笼身后跟着的张管家身上。
灯笼被邹烈带走已经多日,不想灯笼在深夜出逃,本想直接回到宫内,哪知还被中途赶来的张管家拦住,两人不远万里的跟着跑来了这里,这才刚撩开帘子进来,紫青陌便瞧见了已经到了这里的灯笼和张管家。
紫青陌眉头一蹙,又拎起茶壶斟满了一碗香茶,看着那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酒,轻声道,“为何跟来?”
应声而来的灯笼脚步轻轻,迈着碎步,一路担忧的走了进来,对于紫青陌的问话全然没有在乎,她只说道,“皇上,淋湿了,为何不换下,雨大风大,这里不比咱们南方,会着凉的。”
“不妨事。”紫青陌的声音低沉着,看着手里的茶盏伸手将灯笼伸过来的手挡了回去。
灯笼瞧出紫青陌的脸色不悦,愣在远处,许久之后又到,“皇上,臣妾想念皇上,多日未见,可否伺候皇上您安歇。”
“……”紫青陌未语。
一直站在下首侧的张管家给灯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
灯笼微微皱眉,又道,“皇上,臣妾伺候皇上时间虽然不长,可也是在皇上身边最久的一个,皇上,还是由臣妾伺候皇上吧!”
“……”紫青陌未言,轻轻嘬了口香茶。
杜小九埋头想着心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灯笼一眼,营帐内的气氛紧张的叫人窒息。
“皇上,这里人多,不如……到臣妾的营帐里去歇着吧!”
“碰!”杜小九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顿时一股冷风吹来,外面风大,将营帐的帘子吹的大开了起来,冷风灌入,打在几个人的身上。
惊得灯笼浑身一震,霎时收了嘴。她偷睇着目光,看向张管家。
张管家对她微微点头,又伸了伸手指,“继续!”
“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咚!”紫青陌将手里的茶盏摔在了桌面上,抬眼看着她。
灯笼惊得一身冷汗,立即闭了嘴,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愣在原地,看着紫青陌仍然穿着回来时的那双锦靴,上面染着一层厚厚的污泥。
“出去。”紫青陌低沉的喝道。
灯笼身子一颤,“皇上,臣妾只是想多个人伺候皇上,身边有个贴己的人伺候皇上,皇上也能常……”
“出去!”紫青陌再一声低喝。
灯笼慌忙起身,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立即道,“是,皇上。”
站着的张管家无奈的叹息一声,拱手上前道,“皇上,皇妃也是担心皇上”
“哼!”紫青陌低喝。
“皇上,此次老奴也甚是担心皇妃的安危,本想带着皇妃回宫内,却不想皇妃一心要坚持过来,老奴也是没有办法,所以……”
“张管家,你可知,当今昭国的皇妃只有一人,便是杜小九?灯笼早在半个月前就被邹烈带走,她已经不是朕的女人,更何况,张管家是灯笼身边的奴才,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主子已经不在朕的身边,你一个奴才为何可以?”
“皇上,老奴……”
“哼!”紫青陌怒的甩袖,又道,“老眼昏花了可以辞呈回乡下,或者,送你去地牢之内。朕绝对不想再看到你,尤其是这里。”
张管家脸色发白,微微喘息,“皇上,老奴是为了皇上着想,身边多一个人伺候着自然是方便许多。尤其……”张管家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杜小九,沉了声音,想一想又说道,“杜小九只是女帝,她……”
“大胆,混出去,张管家,如若再有你插手,休要怪朕不顾及那一丁点的主仆之情,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