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漓的言辞之中不乏有讥诮之意。你沈安也太过分了吧！你不把沈清漓当女儿疼爱，还不许李氏这个母亲疼她，这哪里像是有半点为人父的样子。
“老爷，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李氏心头酸涩无比。沈清漓的话听在她耳中，她只觉万分愧疚，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照顾过沈清漓，康宁公主又这么凶狠，她的漓儿日子也不好过，如今漓儿不过就是想要个丫鬟的卖身契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氏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安，沈安只觉一阵恍惚，他突然记起，当年他对李氏说他要迎娶康宁公主，但是公主不能做妾，所以只能她让出正室的位置，李氏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若说一点愧疚都没有是假的，沈安和李氏是少年夫妻，他是喜欢李氏，所以他才央求母亲去李家提亲，新婚后的那几年他过的很快乐，妻子和善又温柔，他心里是高兴的。
年轻时的李氏容颜秀丽，貌美如花，然而现在的李氏经过岁月的折磨，从前乌黑的发丝已经出现了缕缕银丝，眼角的皱纹也越发明显，明明不过三十多岁，看着倒像是四十多岁的妇人。沈安看着李氏，心中越发愧疚，到底是他辜负了她。
沈安轻叹一口气，然后拿出那张卖身契，递给沈清漓：“拿去吧。”
沈清漓接过卖身契，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拿到了，朝沈安微微一笑，“女儿多谢父亲成全。”
看在李氏的份上，她就给他道个谢，最重要的是沈清漓不想让李氏为难。
她也着实没有想到，沈安现在的疑心病这样重，若不是李氏求他，他恐怕还未必能将卖身契拿出来呢。
“娘，我们回去吧。”沈清漓拉着李氏的手。
李氏摇了摇头，道：“你先回去吧，娘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十多年过去了，她也该和沈安谈谈了。
沈清漓眉头微皱，说实话，她并不想让李氏和沈安独处，沈安是个实打实的渣男，为人夫失败，为人父也是失败。这样的渣男，沈清漓并不希望李氏和沈安破镜重圆，和好如初，但是李氏是个心软的人，若是被沈安一番花言巧语说的心动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漓儿，娘就是和你父亲说几句，你快回去吧。”李氏轻轻推了推沈清漓，又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自己无事。
沈清漓未动，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娘您早些回来。”
这才带着寒霜离开……
李氏和沈安之间的爱恨情仇，总归需要划上一个句号，沈清漓知道她阻止不了，否则李氏的心中，永远都会留有一丝痕迹。
……
沈安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轻唤出声：“冰荷。”
冰荷是李氏的闺名，少年时，他就是这样唤她的。
“老爷，妾身……”李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安打断：“等等。”
沈安吩咐下人：“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直到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沈安方才看向李氏，轻叹一口气，道：“冰荷，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李氏苦涩地笑道：“十三年了，从老爷你迎娶康宁公主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独处过。”
康宁公主对沈安有着迷之霸道，自从她嫁进平国公府，就不准沈安去别的女人房里，尤其是李氏，沈安几乎和李氏说一句话都不能。
沈安垂眸不语，他很愧疚，也很无奈。
李氏幽幽说道：“自从老爷与妾身说您要迎娶康宁公主时，妾身就该知道从此妾身与老爷之间就再无可能，可是妾身真的没有想到，自从公主进门后，妾身别说与老爷说句话，即便是想见老爷一面都很难。”
“冰荷，是我对不住你。”沈安轻声说道。
李氏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妾身和老爷成婚三年，可是肚子却一点音信都没有，后来妾身听闻老爷要迎娶康宁公主，妾身心凉了，以为自己从此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妾身居然被诊出了喜脉，当时妾身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喜的是妾身终于有孩子了，愁的是我的孩子却成了庶出。”
沈安眉头微皱，“那个孩子我也盼了许久，可惜她来的太晚了。若是她早点来，或许我就不用去迎娶康宁公主了。”
当年他将李氏下堂，用的理由就是李氏无所出，七出之条无所出是大忌。
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有个孩子傍身，妾身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是我和老爷的孩子啊。可是康宁公主也怀孕了，妾身生孩子的时候，老爷一直都在康宁公主身边，任凭妾身如何嘶吼，老爷你最后都没有出现，老爷你知不知道，当时妾身的孩子……孩子差点死掉。”
说时，李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沈安咬了咬嘴角，“我……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
李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你当然不知道！”声音也陡然拔高，沈安被吓了一跳，面前的女人神情好恐怖。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李氏刻意地放缓了语调，道：“当时，只有妾身的乳娘王嬷嬷陪在身边，其他人都围着康宁公主母女打转呢，根本没人在意我们母女。”
按理说康宁公主怀孕比李氏迟，生产也比李氏晚才对，但是康宁公主为了抢先生下孩子，服用了催产药，因而沈千柔比沈清漓还要大。
“老爷，妾身一直有一句话想问您。”李氏看向沈安，正色道，“老爷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那天妾身要生产？”
沈安沉默了，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康宁公主将我困在她院子里，也没人告诉我你要生产了。”
眼泪簌簌落下，李氏靠在墙角，任由眼泪落下：“老爷，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妾身心里有多苦啊。”
沈安揽住她的双肩，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一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她一生最疼的时候，可是她的丈夫却不在她的身边，反而在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这何其伤痛啊。
“罢了，都是妾身命苦。”李氏的言语之中满是深深的无奈。
“冰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若是我不娶康宁公主，那我们整个沈家就完了啊。”沈安声泪俱下，“我无能，不能让沈家兴盛，可是我也绝不能看到沈家倒在我手里，我必须要保住沈家。”
若是沈清漓听到沈安这番话，肯定会嗤之以鼻，为了保住沈家，所以牺牲了自己的妻子？你是不是男人，保住沈家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方式了吗？分明就是沈安自己无用，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好吧。
“你也看到了康宁公主是什么人，这些年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可是你觉得我就过得好吗？康宁公主霸道又蛮狠，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形容我的吗？”
“他们说我是吃软饭的，是软骨头！”沈安说起来就气愤。
李氏微微有些错愕，这她倒是不清楚。
沈安即便是知道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嘴上却不肯说出口，唯独今日当着李氏的面，他忽然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既然说了，那就索性说个痛快吧。
“他们都知道什么啊。康宁公主是皇帝的胞妹，从小千娇百宠，在她面前任何人都不准说半个不字，十几年了，我只能忍着，为了沈家，为了整个平国公府，我只能忍着，可是没有人能体会到我的苦楚。”尘封在心里的话匣子一旦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再也忍不住，尽数吐出。
“冰荷，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沈安捏着李氏的肩膀，突然变得很兴奋，“冰荷，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的，从前最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你是最善解人意的，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李氏哑然，嘴巴微张，“我……”
她能理解吗？站在沈安的角度想，她好像是能理解的，沈安并不是个强势的人，而康宁公主为人又霸道蛮横，女强男弱，沈安的日子肯定不会太舒心。
可是要李氏说她能理解，她好像有有些说不出口，她理解沈安，那谁来理解她呢？谁来理解沈清漓呢？她们母女何其无辜啊？她们原本该有个幸福的家庭的，可是被康宁公主这个入侵者给破坏了，她们难道就不苦吗？
沈安言辞急促：“冰荷，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忍辱负重，沈家恐怕早就完了，到时候不只是我，还有你，还有清漓，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