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出格的举动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想到这儿,安宁娘心里颇为感动,可对谷雨这般鲁莽冲动的行为却仍旧是不赞同,甚至于充满了失望,于是缓和了语气,继续谆谆教导。
“委屈什么,世人嘴里说的不过是自己心里臆想的罢了,喜欢看他人笑话,喜欢恶意的揣测别人,当做闲聊时的谈资,无非是一些小人的自己的作法。他们自己的心是肮脏的,便也要将别人想做是同他们一般肮脏。真正的事实如何,就算你磨破了嘴皮的去挨个解释谁说,也不会有人认真去听的。”
“再说,即便今日你今日用暴力让金氏闭了嘴,不再你面前说三道四,可是外面有许许多多的金氏,你打了过来吗?你防的过来吗?你打跑了一个金氏,她只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在你抓不到的地方再添油加醋的说。那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天子都防不住悠悠众口,更何况咱们这种平头百姓。”
“而且,做事不仅要求个公正清白,还得讲究个良知,讲究个轻重缓急,避重就轻,不能做头脑发热然后事后追悔莫及的傻事。金氏固然可恶,却也有她可怜之处,即便咱不可怜她,却也要怜惜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想想,刚才真让你扑了上去,万一伤到了金氏的胎儿,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你为了逞一时之气,成了杀人凶手,即便你受不到刑法上的制裁,可你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么。”
“所谓清者自清,咱们行得正走得直,世上总有眼清目明的人,他们会看到咱们的好,信咱们的人总会相信咱们,那等子揣着肮脏死心嚼舌根子的人,即便你打她八百回,她的心也干净不了。为这样的人,将自己也弄脏了。这等赔本的买卖,你说做得不做得?”
谷雨突然捂着脸哇哇大哭,仿佛将身体里积压的所有情绪随着泪水统统宣泄而出。
原来谷雨所谓的克夫的名声的由来竟然还另有隐情。虽然她从小便同那家结了娃娃亲,这场婚事办得却是匆匆,男方家几个月前突然催的急,当时谷雨心里便有些嘀咕,总觉得有些不妥当。无奈家里人见聘礼给的丰厚,哪里还听的去她的话。即便是知道事有蹊跷,仍旧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进了火坑。
结果,接亲时见到自己的相公虽然长的文文弱弱。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孱弱。谷雨才稍稍放下心来。怀着一颗热切的心想着同他举案齐眉好生过日子,谁知,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个到自己娘家接亲,同自己拜堂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相公。自己的相公是洞房里躺在通红的床上,脸色白的鬼一般,瘦的骷髅一样的男人。
谷雨当时便懵了,发抖着上前去摇骷髅的胳膊,晃动了好几下,颤抖着质问床上之人到底是谁,那人喉咙里才发出几声呼呼噜噜的声音,发白的眼珠子勉强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谷雨看。
谷雨被吓得当时便大哭出声。即便万般不敢相信,可是被从外面锁上的新房门却清楚地提醒她,这就是一个圈套,这个鬼一样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相公,这个事实对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讲。实在太过残酷到不能接受。
谷雨大哭着拍打着房门,让人把她放出去,她不要同骷髅呆在一个屋子里。
谁知那个男人也不知是不经吓,还是原本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让谷雨这么一闹,灰白的眼球翻了两下,便蹬了腿。
谷雨的相公便在她的新婚夜死掉了,其实可以说,在谷雨嫁过来之前,这个男人已经处于等死的状态很久了。
之后就跟传闻一样,谷雨被婆家人关进了柴房,打算活活饿死她给那个男人陪葬。
“所以说,你被娘家人卖给了那家人当冲喜新娘,结果那个男人根本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更受不住这样的喜气,直接被冲死了。”安宁娘用力的一拍桌子,愤怒地说。
谷雨点点头,低声呜咽。
“不要哭。世人都想看咱们哭,咱们偏要笑着活。我们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背负着别人赋予的罪卑微的活,我们偏要挺直着肩膀,扬起下巴骄傲的活。”安宁娘抿紧嘴,一字一顿地说。
这些日子见到听到太多对女子不公的事情,安宁娘原本悠闲地旁观者一般的对待目前生活的态度渐渐地在改变,她开始认真地谨慎地严肃地面对自己的生活,为了不要重蹈这些悲情女子的覆辙,她必须要认真地活。
生活用她残酷的一面教导着安宁娘成长,同时也教导着跟安宁娘一样曾经盲目天真乐观的女子。
地里的活儿终于松泛些,许久不来的安武二哥也终于得空赶到镇子上来看望安宁娘母女俩。安家二哥好久都没有来看安宁娘,安宁娘真有许多的话和事要和他说说。
“院子里最近的气氛一直不太好,马半仙逃走后一直没抓到,金氏偶尔想起来就会站在院子当中骂上一顿,金氏自从怀孕后,脾气跟她的肚子日日往起鼓一样,是见天的往高涨,有时候甚至连她婆婆的面子都不给,当然,她也讨不到好去。这不,前几日还让她发现了孙大哥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实,我本以为得闹得没休没止,谁知就一小白天工夫,晚上就消停了,孙大哥面儿都没露,第二天晚上才回来,金氏虽说没给个笑脸,却是丝毫都没提有关外面女人的事儿,真是奇也怪哉。”
“最可怜是秀才娘子,王秀才这一去快两月音信杳无,生死不知,王娘子为了儿子不被抢走,硬挺着一口气天天日日的往出跑,四处打听王秀才的消息。距离王秀才不要脸的家人给的期限也就剩下五六天了,如果王秀才真有个不测,虎子又被抢走,可就真要了她的命了。”
“谷雨是我新认下的妹子,跟我一样,也是个苦命人,谷雨,过来见见安武二哥。”
安武和谷雨见了面,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干旱过后。家里地里着实忙叨了不少时日,安家二哥今日能脱身来镇上看安宁娘,也是带着任务的,不过看着安宁娘兴高采烈的表情,安武滑到嘴边的话几次要吐出都又咽了回去。只是将家里的情况简单的跟安宁娘说了说。
“灾年不好过,好在今年旱情不算严重,地里的庄稼养好了能保住三四成的收成,交了税什么的,估计冬天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不过大家都在传说当今圣上仁心仁德。见咱们遭了灾。今年的税要免一半呢。听说啊。北方那边的旱情闹得凶,还没停呢。”
“家里人的身体都很好,没出啥毛病,就是前两月憋着火。精神头都不咋好,再有地里活忙,今年又抓了两头猪,家里的活计也忙不开。要不然,咱娘还说想来看看你呢。”
谷雨规矩地站在安宁娘身后,虽然对安宁娘家里的亲戚好奇,却也没明目张胆地抬着头打量,不过接着端茶倒水的工夫偷偷地瞄上几眼。安家二哥长得憨厚壮实,五官和安宁娘并不太相似。可能是一个肖父,一个肖母。
安宁娘对安家人的情况一点都不感兴趣,不想扫了安武的兴致,只顺着他的话头随便应和了两句,“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是最好。今年的灾又不重,忍忍就过去了。转了来年,又是个风调雨顺年。到时候地里丰收,手上攒些银子,二哥赶紧将你的婚事给办了。”
安武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支支吾吾地说:“呵呵,这个不急,不急。”
中午谷雨去接的安雪下学,听说安武舅舅来看她,安雪高兴地一路小跑着往家回。跟在身后小心照看着的谷雨艳羡不已。
中午做的是红烧兔肉,清蒸鱼,苦瓜炒蛋,麻辣豆腐,酸辣胡萝卜汤。
吃得肚子溜圆冒尖的安武抹下嘴巴子,晒得黑铜色的脸庞隐隐泛红,“二哥一来,又让你破费了。不过,妹子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话音刚落,安武就连打了三个饱嗝。
弯腰收拾桌子的谷雨忍不住捂嘴一笑,在安武更觉尴尬前,端着残羹碗筷起身去了厨房。
安宁娘忍着笑给二哥倒了杯水,家里不是没有茶末子,可是她喝不惯,安武更不讲究这个,饮水对他来说就是解渴的功效,加了茶末子有时候反而不喜。
水足饭饱后,安武终于吞吞吐吐地将来意讲明:原来是家中上次安宁娘无缘得见的爹爹因为旱灾的事儿,忧患成疾,病倒了,在家卧床不起,很想见见她这位儿时离家多年未见的女儿以及他可怜的外孙女安雪。
安宁娘对这个素未蒙面的爹爹既无好感也无恶感,一个狠心能将亲生女卖掉的男人,这些年来都不闻不问,自己搬到镇子上几个月了,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突然间便说对自己如何想念,如何盼望着自己回家去看他一面。
安宁娘忍不住内心冒出诸多阴暗的念头,可是看着眼前眼巴巴一脸渴望地盯着自己的安家二哥,她又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她知道,安武想让自己跟安家人和好如初的心一直未绝。
也好,不论安家人这次整出什么幺蛾子,她这一次回去,都能知道个究竟,最好也让安武看清他家人的真面目,不要再心存妄想。
安宁娘如是想,便应了下来。反正有安家二哥在,安家人再无耻,也不会做到太过分的地步,撑死了便是跟王秀才那家一般想讹诈些银两罢了。
还没怎么见识过真正的人心险恶社会阴暗的安宁娘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回家后会面对的是什么,当然怀着一颗好心对她有所隐瞒的安武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做了不折不扣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