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建筑内的环境很不好。
到处都是灰尘、垃圾。
蚊虫蟑螂老鼠更是一点儿都不怕人,大摇大摆地出没。
谈少宁被绑在一根水泥方柱上。
顾一诺就躺在肮脏的地面上,她还穿着病号服,做手术的腿上,包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和手术胶带。
顾一诺的手脚倒是自由,可她根本动不了,她的右腿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术后的固定,让她整个人都没有办法移动。
“诺诺,别乱动。”谈少宁低声说道,“你才做完手术没几天,小心出现骨头移位。”
把腿骨个剥离出来,杀死癌细胞后再放回去……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手术,更不是容易恢复的手术。
顾一诺现在身上没有了镇痛棒,没有了麻药,已经疼得脸色发白,可她竟然还勉强笑了笑,“没事,不等骨头移位,伤口可能就感染了。”
“别瞎说。”谈少宁瞪着顾一诺,“你画画阿姨肯定在想办法救我们,放心,她很厉害,肯定能救我们的!”
顾一诺笑,“嗯,谈阿姨很厉害,如果不是谈阿姨,肯定都没人管我。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被抓走被绑架等等,我也都不怕,只是谈舅舅,连累你了,对不起。”
“小丫头。”谈少宁无奈一笑,“你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什么叫连累。我最不怕的就是连累了,倒是也有些愧疚,没能保护好你。”
两人这般客气着,四目相对,一起笑了起来。
“你啊,真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谈少宁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成熟。”
顾一诺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因为没人宠着我吧。”
谈少宁想了想,点点头,“对,我小时候吧,虽然对我爸有诸多误会,性格也很倔,但实际上我爸对我还是很纵容的,他看起来好像不管我,可若我真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第一时间在背后帮我解决。他那些看似对我残酷的决定,其实都是在为我好。可惜当时的我太小了,想不通,还怨恨了他很多年。”
顾一诺笑了起来,“如果大人刻意隐瞒真相,小孩子想要自己分辨出来实在太难,太苛求啦。”
“都说女孩子比男孩子要早熟,从你这儿看,真的是。”谈少宁忍不住说。
顾一诺笑得不行,“我下次见兜兜的时候,一定跟他说他舅舅认为他比较幼稚!”
“我可没这么说。”谈少宁道,“你这是挑拨离间。”
“嗯哼。”顾一诺语气很轻松,可脸色却越来越白,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谈少宁被绑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不断地说话,寻找各种话题,企图转移顾一诺的注意力。
“诺诺,本来我以为这次绑架是冲我来的,但是他们非要带走你我就知道,肯定是冲你来的。为什么?”谈少宁问,“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顾一诺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谈少宁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肯定不会有什么仇家,只能是你爸妈那边的。你爸他……他的仇家比较多,但问题是就连你爸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女儿,他的仇家肯定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绑架你的人,还是跟你.妈那边有关。”
“……”顾一诺愣了一秒,“我爸?”
谈少宁顿了顿,迟疑着,但最终还是点头,“这事儿由我告诉你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顾一诺说,“谈舅舅,我都不一定能活着从这儿离开,有什么话你就都告诉我吧,否则恐怕就只能在我坟头说给我听了。”
谈少宁的眼神微微一暗,点了点头,“我也不瞒着你了。画画发现了一些疑点,我们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重新对你做了DNA鉴定,结果……结果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你确实是……是顾淮一的女儿。顾淮一,你见过的,还记得吗?”
顾一诺像是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点头,“顾叔叔啊,我见过,也记得。警察。”
谈少宁点头,“对。他就是你爸爸,他跟你.妈妈的事情,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故事比较长,而且涉及到一些保密的东西,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具体的等我们获救之后,你可以让你画画阿姨说给你听,或者是直接问你父亲本人,他应该不会隐瞒你的。”
顾一诺沉默着。
她的情绪好像并没有太过激动,也或许是因为身处这样的环境,让她太过不安,哪怕是知道这样的好消息之后,她还是过于平静。
“诺诺,你……不高兴吗?”谈少宁察觉到不太对劲,低声问道。
顾一诺冲谈少宁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挺高兴的。”
谈少宁盯着顾一诺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你心中有怨气很正常,对你来说,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听听他的解释也无妨,至于是否原谅他,全看你。”
顾一诺噗嗤一声笑了,“谈舅舅,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们能不能从这儿离开还不好说呢,万一没等到我问他叫一声爸爸,我就死了呢?”
“不许胡说,你不会死。”谈少宁道,“你谈阿姨在想办法,我也会想办法的!”
顾一诺轻轻地叹了口气,躺在地上,双眼直直地往上看,“从小到大,我妈妈抱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者应该说,我亲眼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对她的印象更多的来源于视频聊天,或者是照片。”
谈少宁抿了抿唇。
“你爸妈的事情,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谈少宁低声道。
顾一诺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重要……”
“当然重要,他们欠你一个解释,欠你一份弥补。”
“不用。”顾一诺微笑,“我不需要。”
“傻瓜。”谈少宁无奈,“忘记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别那么着急下结论,以及,就算是现在不想知道也没关系,但你可以保留这份权利,等你想要知道的时候,再听他们的解释。”
“谈小舅舅,你真啰嗦哎,婆婆妈妈的。”
“什么话!”谈少宁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呢,脚步声响起,他立刻轻声说道,“别说话,别冲动,冷静。”
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近了。
过来的是一个……老人。
没错,他至少有五六十岁了吧,光头,身材干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来人看了一眼谈少宁,目光直接从他身上掠过,落在了顾一诺的身上。
他蹲下来,盯着顾一诺看,眼神格外复杂。
谈少宁的呼吸放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放松一点,但实际上,他非常紧张。在这种状况之下,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们要想对顾一诺做点什么,他真的完完全全反抗不了!
来人和顾一诺对视,眼中情绪无数,却一字不发。
顾一诺也不害怕,就这么跟对方对视,几秒钟后,顾一诺先开口:“你是抓我的人?”
来人依旧不说话。
顾一诺眨了一下眼睛,“你抓我有什么用?你看,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刚做完手术,还没脱离危险期,现在伤口有些难受,可能已经感染了,大概……大概很快就会死了吧,你抓我来,能做什么?”
来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脸色很是阴沉,盯着顾一诺说,“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
“我是你外公。”金狼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眼神中情绪翻涌。
顾一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我连爸妈都没有,哪儿来的外公?我外公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外婆还带我祭拜过他呢。”
金狼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又说道,“那是假的,你外婆根本不是你外婆,那是你.妈妈把你放在国内,给你找的保姆。”
“哦……是吗?”顾一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我妈妈几次。”
金狼的眼神格外复杂,他伸手,在顾一诺的头上轻轻地捋了一下,“当年我让你.妈妈把你打掉,她不肯,甚至不惜出逃也要把你生下来。而后为了隔绝我跟你,更是冒险把你放在中华境内……”
一边上的谈少宁,整个人都已经绷紧了。
金狼,竟然是金狼!
金狼的大名,他可是听说过的!而且就算是对顾淮一和董里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就凭他所了解的那一点点也能知道,金狼是什么人物!
谈少宁完全没想到,劫走他们的人,竟然是金狼。
金狼到底想做什么?
凭借这些有线信息,谈少宁能够想象到的是,金狼之所以要抓顾一诺,是为了要挟顾淮一?
可问题是,顾淮一压根儿就不在S市,金狼这么做,能有用吗?
况且,谈少宁也想不明白,就算顾淮一在S市,金狼又能要挟顾淮一得到什么?
“你叫……诺诺?”金狼问。
顾一诺点头,“嗯,我叫顾一诺。”
“顾一诺!”金狼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怒气,“她果然还是忘不了顾淮一!当年顾淮一连她的命都不顾,她倒好,还忘不了他!”
顾一诺抿唇。
金狼冷笑,“果然是我金狼的好女儿。”
顾一诺没有说话,她很疼,脸色苍白,脸上都是汗。
谈少宁低声开口,“诺诺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你能不能把她送去医院?我留下给你当人质。”
金狼转头看了谈少宁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谈少宁也不生气,继续解释说,“你抓诺诺的时候,肯定已经了解过诺诺的情况了对吧。她得的是骨癌,手术倒是成功了,但骨瘤还有遗留,也就是说,没能清理干净,这意味着……意味着后续癌细胞还会继续发展转移,也意味着诺诺撑不了多久,后续继续进行化疗放疗的话,她或许还能再拖几年,但如果什么都不管的话,她真的没时间了。”
“另外就是,诺诺才刚做完手术没两天,都还没脱离危险期,她的伤口特别容易感染,一旦感染就会出现败血症,继而引发全身器官衰竭……真到这一步的话,她就没几天好活了。”
金狼的脸色非常难看。
谈少宁赶紧又说,“诺诺是你外孙女,你先把她送到医院可以吗?我留在这里给你当人质,也够分量的。”
金狼十分冷血地摇头,“我要见到顾淮一,在见到顾淮一之前,我不能放她走。等见到顾淮一……你可以带她走,我要的只是顾淮一。”
谈少宁的心一沉,“顾淮一可能还在Y省,没来到S市,可是诺诺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他肯定已经回来了,我等他来。”金狼道。
谈少宁的脸色很不好看:“那你给顾淮一打电话,或者是给别人打电话,让顾淮一过来啊!我相信为了女儿,顾淮一肯定会过来的!”
金狼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但是没过多久就又走了回来,此刻,他手中多了一个很危险的东西。
谈少宁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炸弹?”
“诺诺,别生外公的气,外公也不想伤害你……可外公必须要顾淮一死。”金狼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好像很平静,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但他的手,却在纹丝不乱地将爆炸装置绑定在顾一诺的身上!
谈少宁双眼通红,气疯了,“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外孙女!她才多大,你睁开眼睛看看她才多大一点?你……你是畜生!”
金狼回头,看向了谈少宁,他唇边裂开了一个诡异而疯狂的笑容,“我是畜生?呵呵,很多人这么说。”
谈少宁气得大喘气,“你有种就把炸弹装在我身上!”
金狼把顾一诺身上的炸弹装好,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指向谈少宁,“想死?容易的很。”
“外公不要。”顾一诺忽然开口。
小女孩的声音甜甜的糯糯的,带着哀求。
金狼的动作顿住,转头过来看向顾一诺,“你叫我什么?”
“外公,你不是我外公吗?”顾一诺眼中带着一层雾气,那样子天真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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