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的人影已杳。
叶孤鸿不再看他远去的身影,问花满楼道:“石秀雪的毒解了吗?”
花满楼道:“稳定多了,正在休养。”他的神情稍稍有些异样,任何一个男人提起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印象不错的女人的心中都会有些不同。
叶孤鸿自然是看见了,因而笑道:“小丫头挺不错的,可要好好把握。”
花满楼微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她师姐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看起来也不是无情义,可观后效。”他又皱眉,“只是西门吹雪既然要跟你比剑,日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叶孤鸿听了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是看好我!”
花满楼道:“我更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叶孤鸿道:“你要去见陆小凤?”
花满楼道:“是的。”
叶孤鸿叹道:“我便不去了,我去找霍天青,有些事要问他。这件事,不必告诉陆小凤了。”只要他远远避开西门吹雪,说不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陆小凤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不必让他再为这件事头疼。
花满楼也轻叹一声:“我知道了,我不会跟他说的。”
花满楼果真没有告诉陆小凤,但陆小凤的心情依然很糟糕,错综复杂的案情,上官飞燕的意外之死,他摸着下巴上刚生出嫩芽的胡子,心里感觉什么都不顺,更令他难过的是,他刚刚为自己的一个朋友洗脱了嫌疑,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另一个朋友。
霍天青。
只有他才可能知道金鹏王朝的秘密,因为他是阎铁珊最亲信的人。
只有他才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阎铁珊一死,珠光宝气阁就已是他的。
只有他少年英俊武功高绝,才能让上官飞燕倾心相爱,让她死在他手里!
花满楼道:“我想不到霍天青竟是这么样一个人,他本不该做出这种事的。”
陆小凤黯然道:“可是他偏偏做了。”
花满楼道:“这也许只因为他太骄傲,非但想胜过所有的人,还想胜过他自己的父亲!”
陆小凤道:“骄傲本就是件很愚蠢的事哪。”
一个人若是太骄傲了,的确就难免会做些愚蠢的事。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放过他?”
花满楼道:“我不是你。”
陆小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幸好你不是我,幸好我也不是你……”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叶孤鸿呢?”
花满楼道:“他昨天就去找霍天青了,说是有些事要问他,一直没有回来。”
陆小凤又道:“你说,他是不是早就觉得霍青天有蹊跷了,他们是那么熟悉的朋友”他突然一顿,“他一直没回来,会不会”
花满楼神色也肃穆起来,“或许”
两人相视一望,立刻飞奔向珠光宝气阁。
陆小凤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跟着的花满楼。
等到他们到了珠光宝气阁的地头,珠光宝气阁正在拆迁,连匾额都已经不见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斯文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恰巧陆小凤认识他,他是叶孤鸿身边极亲近的人,叫叶青酒。
但陆小凤一向觉得叶青酒与他的名字并不相符,酒是好物,而叶青酒为人看起来却太寡淡,毫无酒味。
那个年轻人朝他们走过来,显得斯文有礼,他说:“陆大侠,花公子,我家少爷带着霍总管去拜谒徐忠泽徐大将军了,大约今晚才会回来。”
花满楼问道:“可是那个扫荡北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徐大将军。”若是那位大英雄,谁不想拜会一番。
叶青酒答道:“正是,徐将军是我家少爷的酒客,他昨日回乡省亲路过此地。”
陆小凤却问道:“他们是何时前去的?”
叶青酒答道:“昨天下午。”
陆小凤忽然道:“昨天下午霍天青才去见了徐大将军?”
叶青酒道:“不错。”
陆小凤道:“昨天上午他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花满楼的脸色也变了。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若是死在他手里的,他昨天怎么能在这里?”
上官飞燕在数百里外,霍天青就算长着翅膀也无法在一天之内赶回来。上官飞燕正是昨天死的。
花满楼叹声道:“我们难道错怪了他!”
陆小凤紧握着双拳,道:“至少上官飞燕绝不会是被他杀了的。”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道:“至少这一点我们是错怪他了。”他又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没有再次害死一个朋友。花满楼问道:“那么,到底是谁杀了上官飞燕,谁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
陆小凤沉声道:“走,去找霍休。”
花满楼道:“霍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是我错了,真正能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只有一个人。”
所幸,叶孤鸿不是陆小凤,所幸,霍天青捡得了一条性命。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
酒已尽,人未醉。
叶孤鸿的神色平静,霍天青缄默无语,徐忠泽大将军的目光朦胧,然而话语间却条理分明一丝不苟。
最后,他突然说:“我少时也曾想过忠君爱国,我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国之大将”
他究竟醉了没有?是长久以来不敢醉,而今终于醉了,还是他从来都是醉的,而今终于敢承认了?
这是徐忠泽将军暂居的府邸,是城中富商供上来的房子,说不上气派,也是朱红门柱,富丽堂皇。徐将军身份贵重,只送客到外厅,是霍天青将叶孤鸿送了出来。
霍天青长长叹息了一声,痛苦道:“孤鸿,这次多亏了你,我实在是”实在是什么,痛心疾首,追悔莫及?最可恨的心中相爱的红颜知己,尽是诱他入死地的红粉骷髅!若不是叶孤鸿将小九收集来的证据一点点摆在他面前,他是绝不能相信的。
叶孤鸿安慰道:“情之一字,自古难解,连徐将军那样的人物不免深陷,你我又何必介怀。”
霍天青眉间难掩疲惫。
叶孤鸿道:“你不要太过消沉,你的母亲,还有天禽门众,都还在等着你回去。”
霍天青道:“终究是我行差踏错,无颜面见他们。”他低头说道,“其实我也无颜见你,木道人伤重的消息是我散布的,飞燕她让柳余恨杀你,我也算是知情。”
“可你并不想杀我,否则你不会散布消息让我回武当,”叶孤鸿说道,“都过去了。”
叶孤鸿道:“你这次追随徐将军左右,前往北疆战场,他年建功立业归来,现今这点江湖小事,谁还会放在心上。”他说:“记住,骄傲不是缺点,野心也是不毛病,善加利用骄傲与野心,终成大器。”
霍天青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护佑徐将军。”他露出一点笑容,“你这惫懒的性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教了。”
叶孤鸿也笑了,说道:“我走了,此去沙场,一路保重。”
霍天青抱拳,面上露出坚毅的峥嵘,“天禽门就拜托你了,保重。”说完也不留念,转身而去。
叶孤鸿默默地看着好友的背影远去,心想自己将他拉出了一个水潭,却又将他拉进了一个更深的水潭,到底是对是错了。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传言青衣第一楼上有一百单一张画像,这并不是虚言,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潜入青衣第一楼,取走阿大叶青衣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