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因为有尹氏一家的到来,路府里显得格外热闹。今年发生了太多事,路老夫人心内原本有些伤感,可随着亲家的到来,她还是有了些愉悦的神色。
亲家一起过年,这倒是难得。
只是见到尹玉怜时,她也是微微一怔。
听尹夫人解释,说这是玉瓷的妹妹玉怜,老夫人便倏然偏眼去看玉瓷,玉瓷只当看不见,侧开了脸,乐得装傻。
路老夫人心中更是疑惑。尹家何时有了个小女儿,而且望上去与玉瓷不过相差一两岁,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年与他们家交情不深,要不是急着给景之找个媳妇,也不会想起他们家。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除了路谦之受圣上所召,到宫中接受赐膳外,其余人都没有缺席。
好歹是过年,老夫人也就没再心狠地将龚画暖和郭姨娘隔离开——虽然她一向痛恨姨娘——让她们也一起坐上了饭桌。
郭姨娘有些受宠若惊,将路悠搂在怀中,不时与她嬉笑,再感激地望望老夫人。
而龚画暖,是宠辱不惊的淡然。
自从要忙着琢玉以来,玉瓷已经省了她每日的请安,所以算起来,也有两个来月没见着她了。
她今日穿着湖蓝色夹袄,装扮简单,落落大方,倒看不出来身为姨娘的小家子气,反倒透露出一股当家主母的大气。
因此,当尹氏一家见到这两个后来的美貌女子时,脸上不约而同多了丝困惑。
老夫人便轻声朝他们解释:“这个是老大的姨娘,郭氏,那个,是景之的姨娘,龚氏。”
说前一句时,众人还没什么反应,说到龚画暖时,他们却集体变了脸色,同时望向玉瓷,又面色怪异地去看路景之,但碍于场合,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见他们这副样子,玉瓷心中冷冷一笑。他们倒是会演戏的,自己分明与他们没什么情分,他们却能装出一副很是关心自己的模样,也是不容易。
老夫人察觉了众人的神色,解释道:“年轻人嘛,谁能没有个小妾的?当初玉瓷也是答应了的,所以估计也没把这当回事,你们也不知情。”
他们这才露出放心的神情。
而路景之,从头到尾也没解释一句,好像他已经不是那日在尹宅毕恭毕敬的姑爷了。
玉瓷挑眉去瞥尹玉怜,见她似乎有些失落。嗯,怎么算都是自己对不住她,但他们家毕竟拿了不少好处不是么?既然选择了钱财,也要有所付出才对,所以,自己也不必感到愧疚。
这样说了一番之后,尹家人的目光便不时移到龚画暖的身上,但她一直镇定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的表现。
平心而论,龚画暖算是一个厉害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那个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的问题,又倏忽钻了出来。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了。
众人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以后,按理是要坐着守岁,但尹氏一家却说要回去了。等出门一看,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已开始纷纷扬扬落下鹅毛大雪,夜深地滑,确实不是赶路的好时机,路老夫人索性将他们留下,他们终不再推辞。
说是守岁,却没几个人能坐通宵的。
后半夜路谦之肩头带雪地回来了,风尘仆仆,将圣上特意赐给他带回来的点心拿了出来,大家分食了些,一脸与有荣焉。
而早在他回来的第一刻,宋氏便赶紧亲自为他接了大氅,还递上一杯热茶。路谦之虽然神情依旧淡漠,但眼底流露出的一丝温柔,却也将他的心思暴露了。
玉瓷便感到心中有些柔软。
原来一个家庭多了一个小生命,真的会化腐朽为神奇,化解一切矛盾。她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很快过上这样简单却满是甜蜜的生活,苦尽甘来,幸福才是值得珍惜的吧。
想到这里,她抬眼扫了一眼大厅,以及厅中木然坐着的众人。心内摇了摇头,不是这里,她想要的幸福不在这里,还需要自己继续拼搏。
眸色才软和了几分,又倏然变冷。
在一旁装作不经意望向她的路景之,此时脸色也凝重了一分。察觉自己心中所想,露出自嘲的笑,偏开了眼。
尹玉瓷,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既然早已决定要放手,做什么还要去担心她?他忙端起茶盏,咕咚一声灌下一大口茶水,感到浑身毛孔一阵通透,心中才舒服了些。
而坐到这时,大家脸上早已浮现困意。先前还抓着把瓜子边嗑边和老夫人聊天的尹夫人,此时也熬不住了,抿了一口茶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路老夫人微微一笑,朝众人道:“大家累了便都去休息吧,守岁也就是个意思,不一定要熬到天亮。”
早在一旁哈欠连天的路采之,听老夫人这么说,精神一抖擞,哐当一声站起来,一把抓了路溪,便道:“走,路溪,我们睡觉去。”
他起身的动静不小,将昏昏欲睡的众人吓了一跳,听他这么说,脸上又都浮现出浅浅的笑。
这孩子是个直性子。
也许是书院先生教了他男女有别?这次回来他不再缠着玉瓷了,反倒和路溪亲近起来,每日除了让路景之教他些拳脚功夫,便是给路溪炫耀些他在书院学到的东西。
相比于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的路采之,现在这有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淘气的路采之,已经好了太多。
有了路采之开头,大家也就纷纷回了房。
尹氏一家,自然也都安排在内院的客房里。
这一晚,路景之还是照常去了龚画暖那里。玉瓷洗了把脸,才一沾着床铺便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而水碧水涟等人,直直地站在她的榻边,一脸忧色。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揉揉眼睛,含糊着问:“怎么了?”
冯妈妈脸色一沉,朝她道:“夫人,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她又是一愣。出什么事也不该关她的事啊,她们这一大早,又是大年初一的,跟送丧似的站她床边是什么意思?
“是,是您的妹妹出事了!”冯妈妈又补充道。
“我的妹妹?”她的脑子还有些糊涂,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等清醒了些,她才想起,冯妈妈说的,应该是尹玉怜——那个真正的尹玉瓷。
她这才严肃了些,揉揉脸,让自己精神起来,一边下床一边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冯妈妈却突然语塞,半晌不吭声,似乎面有难色。还是一旁的水碧看不下去了,一狠心道:“夫人,玉怜小姐今日一早就到老夫人那里告状,说是,说是将军轻薄了她!”
“什么!”玉瓷神色一惊,再没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