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老夫人并没有如她所说,“明天再罚他们”,而是将此事揭过不提,一如往常。青音很快醒来,只是面上终日忧心忡忡,不见喜色。
元宵过后没几日,路老夫人便将路黛瑶送去了泽州。路黛瑶走的那日,不哭不闹,十分冷静,面上神色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气。老夫人硬着心看着她上了马车,也不远送,只是等马车背影消失时,还是偷偷低头揩了揩眼角泪花。
过一个年,将自己变懒了不少,玉瓷闲得无趣,索性随意找了些玉料,每日坐在屋里琢玉。
太傅府那边好像并没有就唐三公子受伤的事发难,秋深王那边不知是忙得没有时间来管她,还是路氏防备太过严密,总之也再没人来骚扰过她。
路府仿佛进入了真正的安宁期。
只是,正月末的一天,水碧突然来说,圣上将路景之召进了宫。玉瓷心内感到惊讶,这路景之本来就是赋个闲职,从不入朝,就算是上次偶然出征得胜归来,也没见圣上对他怎样重视,现在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是因为太傅公子的事?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太傅怎么会突然记起这事?还有,这么件小事,她以为太傅府最多是私底下给路氏下个绊子,怎么竟然闹到了皇上那儿去?
不会的,心中又安慰着自己,可能是有点什么别的事呢,不能自己吓自己。
现在自己还是路府的人,若是路府出了什么事,她也脱不掉干系,所以还是有些担忧。
等她忐忑地等到傍晚,路景之归来时,这才听前院的人传来消息,将军被皇上升了一个品级,调到北境去带领北境士兵抵御月羌族的侵扰。
那北境是何等荒凉之地,虽然官职升了,也确实有了实权,但终究是开心不起来。
从此,他又要离家万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归还。
皇上这个决定下得突然,规定出发的时日更是突然,竟然命他二月初三便启程。
消息一下,整个路府哗然。
本来路氏在官场上就已经每况愈下,现在连路景之都离了上京,看来路氏再无出头之日。
玉瓷心内暗自思索,难道是太傅动的手脚?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红人,公报私仇也有可能。但他这招也未必太狠,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呢?
心中更是有些担忧,不管怎么说,太傅突然将矛头对准路氏,多少也与那晚她同唐三公子的冲突脱不了干系,若是路老夫人也联想到了这一层,那免不了要来找她麻烦。
因此只是在屋里等着一场欲来的风雨。
可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老夫人来传她,甚而,连路景之也没了动静。
他自去宫中回来,就整日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不见外人,自然也不曾来找过玉瓷。
不得不说,这有些反常。
抱玉轩陷入了怪异的寂静。连青音也深感诧异,担忧地朝她道:“看来我们打错了算盘,以路氏现今的实力,只怕保不全我们俩了。”
玉瓷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她现今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下错了注。
直到二月初三一早,路府满府的人,都在门口送路景之。
他又穿上了玉瓷初见他时的那套银色铠甲,泛着冷光的铁甲,在森冷的早晨,显得更是冰冷,寒意直入骨髓。
路景之面色沉寂似铁,没什么表情。
在即将分别时,他终于两步走到玉瓷面前来,神色有些微松动,“玉瓷……”他开口,唇间呵出白色热气,将他的眸光渲染得氤氲。
“将军勿要担忧,府中一切都有娘操持。”玉瓷犹豫着回道。只当他是担心家中没人打理,但他也未必太小瞧老夫人,她那等手段心思,内外院的事都一定会处理得井井有条。
路景之却摇了摇头,“你……你要保重,你……”低沉的声音,就着寒冷空气压来。
玉瓷心中微漾,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路景之居然担心她?
路景之欲言又止,路老夫人却突然冷声朝他道了一句:“好了,别误了时辰。”
一句话将路景之欲出口的话压了回去,他神色复杂地望望玉瓷,终究一狠心,转身提步,几步走到枣红骏马跟前,身子一提,翻身上马,再不犹豫,打马而去。
一套动作利落流畅,毫无留恋,他甚至没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
直到路景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路老夫人才转身来朝着众人道:“今日我想去城外中德寺为景之祈福,你们要一起去吗?”
这话问的其实就是几个人。
路谦之一早公干去了,宅子里只剩下些妇女孩子。宋氏神色略一犹豫,抚抚自己未显怀的肚子,应道:“娘,我同你去。”想来也是想为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祈福。
路采之听说可以去城外,自然兴高采烈道:“我要去!”同时不忘伸胳膊拐拐路溪,“一起去?”
路溪瞥瞥玉瓷,乖巧应道:“好。”
几人同时望向玉瓷,玉瓷一怔,道:“我还是不去了。”这些日子她很少外出,除了因为天冷懒得动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担心再出现元宵那晚的事。
在府里好歹还有路府布置来保护她的人,而且毕竟是宅子里,估计秋深王也不敢乱来。若是出去,可就保不准有没有性命走到城外了。
路老夫人像是明白玉瓷心中所想,也完全没有来劝说她的打算,只是点了点头。
路采之一见玉瓷不去,有些失望,“嫂嫂一个人在家不是很无聊?要不我留在家里陪嫂嫂吧?”也许是见着路景之离开,他竟然有些同情玉瓷,觉得自己身为路府的男丁,有义务照顾好府中妇孺。
谁知老夫人听他这么说,竟然眉毛一竖,“说什么鬼话,去祈福这种事也是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去!都给我去!”
路采之被她吼得懵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是老夫人再不看他,径直回了宁和阁去准备东西去了。
到最后,路采之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上老夫人,服了软。玉瓷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回自己的抱玉轩去,这才突然想起,今日怎么不见龚画暖呢?
虽然她是妾室,但也没卑微到连送夫君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有些狐疑,玉瓷索性遣了水碧去龚画暖的院子打听。
水碧回来,脸色很是有些怪异,“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说,龚姨娘一早便不见了,房里的东西基本都还在,就是少了些首饰银两。您说,这龚姨娘该不会是见将军离京,起了逃跑的心思吧?”
在大户人家,确实有那些过得不好的姨娘偷偷逃跑的例子。但她龚画暖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怎么就会不见了?而且这么迫不及待,路景之前脚刚走,她马上就不见了?
“夫人,要不要去禀报老夫人?”水碧打量着玉瓷的神色,犹豫着问道。
玉瓷回过神来,淡淡道:“老夫人要出城,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依玉瓷对龚画暖的了解,她对路景之的感情绝对不会这样经不起考验,那么她很有可能,是跟着路景之离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