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这日林如海休沐,黛玉也没上学,父女两个又在书房查看账房送上来的账本。贾敏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气色已经好多了,面色红润,这日端着一盘子贵妃荔枝,用玛瑙盘子装着送到书房说:“你们父女两个成日间的忙,多久没有好生歇息一两日了,还不过来吃几个极新鲜的荔枝。”
黛玉抬起头来朝贾敏手中的荔枝看去,因为干旱,今年的荔枝个头并不大,但却极难得。于是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在紫苏端来的银盆中净了手,捻起一个剥了,先送到林如海手中。自己才又捻起一个来。
林如海见了贾敏气色笑道:“敏儿如今颜色好多了,亏得咱们玉儿小小年纪倒将家里管理得好,敏儿才能抽出手来调理身子。”
贾敏听了嗔道:“真真拿你们父女两个没有办法,是钱值钱,还是累坏人了值钱?你们只看到我将养好些了,也不看玉儿这么年幼,哪里受得住这样操劳?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使,怎么就这样拼命起来?”
林如海吃了一颗荔枝,冷哼一声道:“有人踩到咱们林家头上,一次没得逞还嫌不足,一而再的使下作手段。这次老天看不下去为难他,咱们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害,因而我和玉儿不过是顺应天道罢了。过了这一季,咱们产业依旧给敏儿打理,玉儿仍旧跟刘先生好生上学。”
贾敏听了林如海这语气,想到当日林如海说让黛玉接受家业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狠戾,再想起黛玉置办的产业多是桑田,甄家又管着江宁织造府,几厢印证下来,方恍然大悟。又想起今年初春,原是黛玉先找林如海商议,心中越发吃惊,看着面前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她自然知晓黛玉聪慧,却也想不到黛玉能算无遗策,走一看百。
贾敏听了事关重大,打发了书房中伺候的丫鬟书童,只剩一家三口。又问父子两个,便是不忿甄家所为,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为何不让自己去办,却忍心玉儿操劳。
林如海亲自为贾敏让了座道:“敏儿才说是钱值钱,还是累坏了人值钱,我也深以为然,心中衡量下来,到底是敏儿值钱。若是不过为了为难甄家下子,就累坏了敏儿,咱们再忍两年也罢。外头诸事自然有管事庄头去办,玉儿在家看些账本也看得过来,我们父女两个原是舍不得敏儿操劳,敏儿此时倒不体谅我们了。”
贾敏听了嫣然一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老爷重我,只我仍旧担心咱们玉儿太过出挑了些,常言道木秀于林……”贾敏只说一半,到底说不下去,看着黛玉神色既是骄傲,又是担忧。
黛玉自然知道贾敏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而一笑,上去挽着贾敏的胳膊说:“母亲既然有此忧心,怎么不好生爱惜自己身子?若是父亲母亲爱惜我,我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兄弟扶持,谁还有我幸福自在?”
贾敏听了一呆:自嫁入林家以来,林如海极重嫡妻,又不好色,便是为了绵延子嗣娶了几房姬妾,也并不重视她们。后来自己有了子女,更是把心思不正的姨娘打发了。如今便是母家二嫂子这样陷害林家,夫君也不曾迁怒自己。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自觉夹在夫家、母家无法自处,自暴自弃起来,因而身子每况愈下。世人说丧母女不娶,若是自己当真有个好歹,这么好的女儿也让世人嫌弃不成?想到此处,贾敏神色亦渐渐坚定起来:为母则刚,便是为了一双女儿,自己也该好生活着。圣人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便是自家嫂子,又何妨恩怨分明?
贾敏将黛玉搂在怀里,摩挲黛玉柔软的发丝道:“玉儿说得是,母亲活了一把年纪,倒不如玉儿见识。我也想通了,从此以后,再不会为不值得的人烦恼。”
黛玉窝在贾敏怀中,看不见贾敏神色,林如海却看得分明。只见贾敏一双妙目盯着前方,神色变得坚定,林如海也放下心来。前儿自己再怎么好生相劝,贾敏总觉自责,如今贾敏真真忧心起儿女的处境来,怕是终于转出这个牛角尖来了。
黛玉听了这话,亦是心中一喜,抬起头来笑道:“这才好呢,凭谁也不值得为难自己。”贾敏和林如海听了黛玉口气中有股不合年纪沧桑,像是有感而发,倒是一愣。不过黛玉到底不足七岁,便是聪慧不似凡人,哪有什么忧愁阅历?夫妻两个俱是觉得自己想多了,便没深问。实则黛玉想到前世自己在风霜刀剑严相逼下,曾天真的指望贾宝玉,也曾为他人悲伤气苦过,此刻还当真是有感而发。
却说贾敏又细问父子两个这些日子谋划经过细节,又问黛玉是如何想到这样计策的,贾敏只当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前世黛玉便是今年清明之后北上的,按林如海的意思,原是要留黛玉在家守制读书。后来江南已经有了大旱之兆,林如海想着:每每灾年,最怕四处流民四起,渐渐乱了朝纲。到时候自己作为一方大吏,不知前途如何,既然岳母大人执意要接玉儿进京,不如便将玉儿送去,也免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黛玉生辰那日,人人喊热,黛玉猛然想起前世大旱来。想着今年只怕又是一个旱年,不如早做准备。因而晚间便找林如海商议。林如海本是胸中有沟壑之人,黛玉微微一提,自也想到除了自家早作准备,亦可为难甄家一把。因而黛玉提议今年多购置桑田,林如海当即应允。
除了黛玉知晓前世一节瞒着林如海夫妻二人,其他经过都细细与贾敏说了,贾敏听完叹道:“真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转身盯着窗户说:“原该如此,不然谁都当咱们林家是好欺的不曾?”
黛玉父女两个整治甄应嘉一回倒还罢了,见贾敏想明白了心结才是意外之喜。一家人好生高兴,心想三人关在书房半日,也不知道礞哥儿怎样了,于是开了书房的们。远远的就看见王嬷嬷在廊下守着,似乎是二门上的婆子来回事,王嬷嬷又不让人打扰。
二门上婆子见老爷、太太终于出来了,忙上来回话说:“回老爷、太太、姑娘的话,金陵甄老爷下了帖子,说要拜会老爷,已经等了半日了。王嬷嬷说老爷谈事情,偏不让来回话。”
贾敏和林如海对视一眼,林如海对管事婆子道:“你去告知大管家,只说我说的,甄老爷若是为公事而来,明日到衙门商议;若是为私事而来,咱们便只叙旧,林某绝口不提公事。”又转身对贾敏柔声道:“好容易休息一天,偏又耽搁半日,咱们带玉儿和礞哥儿一起顽会子,且不理他。”
贾敏点头应是,和林如海一起带着黛玉回屋子里去。
甄应嘉在门房里和等了半日,却碰了一鼻子灰,身旁的随从就要发作,还是甄应嘉亲自喝止了。甄应嘉为显诚意,一大早来了,门房里头等了半日,早热得汗流浃背。不想却等来林家管家传了那样一句话。甄应嘉倒知道林如海是故意刁难,但他早打听了,整个江南独林家今年尚收了不少蚕茧,既是有求于人,少不得伏低做小。道是管家辛苦,我明日再到衙门去访林大人去。
次日,甄应嘉果然一大早到了盐政衙门,递了帖子与衙役,好生候着。不一会儿,衙役出来说林大人有请甄老爷。盐政衙门甄应嘉倒熟悉得很,在林如海之前,他便连任数任盐课老爷。甄应嘉走进衙门,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多大一处肥差,就这样让林如海夺了过去。
将将跨入大堂,甄应嘉展眼望去,全是熟人。原来堂上按位次排了椅案,坐的皆是两淮大小盐商。众人见前任盐课老爷也来了,忙站起来行礼招呼。林如海亦是客客气气的请了上座,甄应嘉的位次倒是早就留着的。
如今林如海是二品官员,甄应嘉只是四品,少不得向林如海行了下官礼,正欲道明来意,林如海却抢先道:“不知甄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甄应嘉道:“下官在金陵管着江宁织造府,谁知今年天公不作美,各地蚕茧产量有限得很。前儿听说林大人高瞻远瞩,置办了许多桑田,且收成极好,今日下官特来求林大人将府上蚕茧卖与下官。”
林如海听了笑道:“我道何事,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巧得很,前儿遇到个金陵富户二倍价收购蚕茧,本官庄上产出,已经全都出手了。”
甄应嘉也打听得一个普通商户高价收购蚕茧的事,但这商户原本是个茶商,怎么做起蚕茧生意来?待他寻到茶商府上时,家人说老爷已经够了新茶北上贩卖去了。甄应嘉不得已才求到林如海跟前,只得伏低道:“林大人既然和那茶商做了大笔的买卖,自然能寻到那位商人,下官只求林大人引荐。”
今日前来的盐商中,自然有少数当年和甄应嘉官商勾结,私交极好的。却大半是受了甄应嘉刁难盘剥的,今日见了甄应嘉伏低做小,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暗暗觉得快意。
林如海笑道:“甄大人这话真真让人为难,做买卖最讲诚信,本官名下田庄产出蚕茧都是管家负责联系买卖,难道甄大人要让本官和商人出尔反尔不成?”
甄应嘉是个嚣张跋扈惯了的,已经耐着性质低眉顺眼半日,加上昨日所受之气一下子发作出来,也有些愠怒道:“林大人这是什么话?下官此来,也是为了赶制今秋上用的衣料。难道林大人为了贪图庄上蚕茧卖得高价,不愿与圣人分忧不成?”
甄应嘉抬出圣人来,心想:若是你执意不肯将蚕茧卖给江宁织造府,便是不愿为圣人分忧,这样一顶大帽子,你林如海只怕有十个脑袋也戴不起。说完之后甄应嘉肃然看着林如海,空气中渐渐有了针锋相对的味道。大小盐商也感到了氛围紧张。
林如海却哈哈一笑道:“今年是灾年,甄大人说为圣上分忧,原是本官心中所想,本官倒是求之不得。甄大人你看,今日这许多盐商到衙门里头,亦是为圣上分忧而来。方才我们正在商议,各家不拘多寡,不作攀比,有多少能耐捐出多少,所捐财物尽数登记造册快马送入京中,专等户部派人来接管,少了路上各级盘剥,虽然杯水车薪,到底是微臣和众商户一片心。师爷,你将方才册子递给甄大人,甄大人大义,必是愿意为参加此次义举的。”
甄应嘉听完头皮一麻,屋漏偏逢连夜雨,购买蚕茧不成,倒让林如海算计了去。但是林如海说得明白,今日所捐财物会递到圣人面前,若是自己到场不认捐,将来传出去,这不肯为圣人分忧的罪名反而扣在自己头上。心中愤恨,面上不显的接过师爷递过的册子一看,只觉头昏眼花。那册子上,两个最大的盐商认捐白银八万两,二等盐商有认捐五万的,再次一等有认捐一二万的,不足而论。
甄应嘉僵在当场,心想:如今求到林如海面前,只好先紧着织造府差事要紧,半日方说:“下官只好比林大人低一等,只这蚕茧的事?”又见册子上并无林如海认捐数额,他以己度人,以为林如海亦是借花献佛,不过万两顶天了,所以次林如海一等,也不算十分难以承受。
林如海笑道:“甄大人大义,本官先行谢过。本官的意思,甄大人在江南一呼百应,本官并不敢高过甄大人去。因而咱们两个同样份例极好。至于甄大人需要购买的蚕茧,少不得我林如海做回小人,出尔反尔一次,原本二倍于往年市价的蚕茧,不过一倍半卖给甄大人如何?”
灾年蚕丝价格水涨船高,一倍半的价格却是极为公道了,甄应嘉只好点头应是。
林如海复又笑道:“如此,本官谢过甄大人大意。本官想着这里许多义商已经捐了许多银两,灾年物资粮食难得,因而本官认捐稻米二万石。”
甄应嘉听了险些吓得晕倒过去,丰年一石稻米不过白银二两,灾年却值白银四两。二万石稻米,值八万两银子。且甄家并无这许多陈粮,外头大笔购买,只怕有商人囤积居奇,五六两一石都未必能够采购足额。偏生全两淮的盐商皆是在场,有这许多人证在,自己若是出尔反尔,传到圣人耳中,岂不引起圣怒?
谁知林如海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甄应嘉,吩咐师爷道:“师爷,记下,本官捐粮二万石,甄大人亦捐粮二万石。既如此,我亦去派管事联系买了蚕茧的商人,少不得本官做回小人,解甄大人燃眉之急。甄大人改日备好粮食,我亦派人备好蚕茧,一次交割清楚,岂不两厢便宜。”
前世因林礞夭折,林家出发去扬州赴任时,个个情绪低落,心中愁闷,黛玉虽然年幼,也敏感得很,乖乖坐在贾敏身旁,虽然不哭不闹,心中却也难过得很,并未观看沿途景致。今世与前世不同,黛玉姐弟痊愈,林如海查出背后小人,虽然暂时没有法子反制甄应嘉,但是一家人倒比之前世兴致高了很多。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山花红胜火,春来将水绿如蓝。如此美景,黛玉哪肯再次错过,站在车窗旁,一双眼睛险些忙不过来。贾敏一双手圈着黛玉,生怕她碰着了,没多久,贾敏都抱怨累了。
林如海骑着马,透过车窗看妻儿,黛玉便说要和父亲骑马去。贾敏笑道:“大冷天的,你这丫头身子单薄,还想着骑马去,吹伤了风算谁的?”
自从黛玉昏迷中醒来,无意间救了礞哥儿,两次梦呓又都提醒了林如海,林如海就觉黛玉真真是家里的福星,越发疼她些。于是也不顾贾敏反对,笑道:“你将玉儿的火狐皮大氅给她穿上,我带她小跑几步,总坐在车子里头,没得闷坏了。”
贾敏听了,少不得替黛玉将大氅围好,又笑道:“老爷总这么顺着她,也不怕自家女儿娇惯坏了,只许骑一刻钟就回来,我真真怕她再冻着了。大冷天的,老爷也别总是骑马,倒是车子上坐坐,也捧个手炉祛祛寒气。”
林如海一边笑着应了,一边已经接过黛玉,放在胸前马鞍之上,将黛玉风帽戴好,风领检查一遍,只留一张小脸在外头,想来也无碍了,便轻轻一踢马腹,那马小跑起来,速度倒是不甚快,但对黛玉而言,已觉足够了。礞哥儿也说要骑马的,他病得比黛玉重,年纪又小,贾敏哪里许,只拘在车子里头和自己一处。
黛玉幼时虽然长在江南,但是自己前世三岁前不记事,三岁时重病一场,四岁弟弟离世,五岁多母亲离世,六岁北上之时,心中悲苦,哪里还有心情看风景。十岁回乡送殡,已经体会过荣国府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日子,心中越发难受,更加没有心情往窗外多看一眼。因而黛玉历经二世,竟没真正好生欣赏一回家乡景致。
如今抬眼望去,见缕缕炊烟,畦畦良田,柳枝桑冠上积三两点未融的白雪,偶过一座拱桥,桥下河水清澈,远处田庄上白墙青瓦几所房舍,真真景致如画,不负水乡盛名。
作者有话要说:嗯,原著贾赦看上石呆子的几把古扇,就是贾雨村找了借口抄了石呆子的家,将扇子送给贾赦讨好贾家。所以本文既然设定贾雨村投了霍家,由贾雨村夫人出面问苏姑娘的事正合适。
霍炼怎么说都是一个同族侄子,南安太妃出面的话,格调也太低了。霍家作死,那些买官卖官收罗起来的门下自然要添一把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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