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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景翌看着面前低垂着头,久久不语的萧淮宁,轻轻扯开嘴角道,“你一定认为这个人就是个怪物吧。”

他的眼里仿佛蕴满了深深的黑雾,“明明被淹死了,可是居然还能够活过来,”他轻抚自己微凸的小腹,“明明是个男子,可是却能受孕。”

萧淮宁猛的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安景翌。安景翌这两句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故事里面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没错,我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人。”他的脸上一片平淡,似乎并不在乎,“你,还能接受这样的我吗?”可是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入掌心,丝丝殷红嵌入指尖。

萧淮宁向来十分注意他,怎能不发现他手上的动作。他拉过安景翌的手,轻轻的掰开来,嘴角露出抹带着心疼的苦笑,挑眉问道,“你就这般不信任你的夫君?”

安景翌眼睛蓦地睁大,呆呆的看着萧淮宁。看着他站起来,去八宝盒里面拿了白玉瓶装着的紫玉膏过来。艰难的张嘴道,“你难道不觉得惊奇?”

一个人死而复生,这得是多么离奇的事情。他相信萧淮宁对他的感情,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多么的难以接受。

萧淮宁拉过他的手,仔细的上好药,方才道,“不,我只觉得庆幸。”他轻抚他受伤的掌心,“若非如此,我便就此失去你了。”

安景翌紧紧盯着他的脸,似乎在判断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宁愿相信这是老天爷对我垂怜,看我一人在这尘世太幸苦,索性让你过来帮我。”萧淮宁笑着道,“所以让你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从见你的一刻起便觉分外熟悉。”

“你说梦?”安景翌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是啊,就是梦。”萧淮宁蹙眉回忆,“好像是从我八岁那年起,便时常开始做那个梦了。”

“梦里有个人一直用一双悲伤的眼睛看着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一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停顿了下,看了眼安景翌,方才继续道,“可是梦的最后,总是看着那个人……纵身跃入一片碧绿的湖底。”

安景翌与萧淮宁握着的手一紧,看着萧淮宁的眼睛充满了惊讶。

萧淮宁嘴角露出抹苦笑,感叹道,“难怪第一次去安国公侯府时,看到那片碧波湖,便有种熟悉之感,现在想来或许便是梦中见过。”

他说着脸上又现出欣慰的笑,捏了下握着的安景翌的手安慰道,“所以景翌,我们或许便是天赐的缘分,要不怎么我就会一直在梦里看着你呢。”

安景翌抬头看他,一脸茫然,“可是,为何会这样?”

他死而复生,萧淮宁梦见他的前生,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为何要想那么多,我们何不就当成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成全,当成这是我们的缘分。”萧淮宁明显要比安景翌看的开,过了最初的惊诧震撼之后,心里便全是庆幸感激。

“是吗?”安景翌仍然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横亘在自己心里最大的结,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解开了?

“景翌。”萧淮宁脸上带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十岁那年我们见过。”

安景翌疑惑的看着他。

萧淮宁点头,“没错,八岁那年我曾见过你。我方才才想到,正是那年之后,我才开始做那个梦的。”

看安景翌茫然的样子,萧淮宁便知道他肯定早已不记得了,便继续道,“我十岁那一年,我父皇母后过世,皇叔即位,想必你是知道的。”说到自己的父皇母后,萧淮宁脸上带了点伤感。

安景翌点头,那一年是萧淮宁的父皇,洪业皇帝五年。也正是那一年,当今洪元皇帝宫变,弑兄夺位。虽然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但是活了两世的安景翌却是十分清楚的。

看到萧淮宁脸上的伤感追念,他紧了紧与萧淮宁交握的手,无声的给他安慰。

萧淮宁对他笑一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我从未与你说过父皇母后的事,不如现在一起说了吧。”

萧淮宁的母后,是张阁老的千金。张阁老作为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底下门生无数。他的两个儿子,萧淮宁的两个舅舅,也都是能人。一个年纪轻轻的被送大边关,刚三十岁就当上了骠骑将军,屡次立下大功。一个乃三甲探花,写得一手妙笔好文章,很是得当时的元宗皇帝喜欢。

张阁老与其发妻刘氏鹣鲽情深,因此,虽然张阁老地位卓越,可也从未纳过一房妾室来给发妻添堵。

不过张阁老的发妻刘氏自个儿也是争气,不仅一口气生了两个能干的儿子,在张阁老将近五十岁时,更是让他老来得了个千金。张阁老的千金,便是萧淮宁的母后,前朝洪业皇帝的孝贤皇后。

张阁老与其妻刘氏两老老来得女,自然是万千宠爱非常。更遑论孝贤皇后的两个哥哥,更是把这个年龄上可以当自个儿女儿的妹子宠到了心坎儿里面去。

可即便是这样,孝贤皇后也没有被宠成肆意妄为的刁蛮千金。恰恰相反,正是由于爹娘与兄长对她的宠爱,让她得以少了许多闺阁女子的束缚,从而能够更加肆意的生长。

孝贤十六岁时,便已是京中闻名的才女,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张阁老有女,才貌双全,连居于皇宫深院的皇后娘娘都有所耳闻。

皇后娘娘底下所出两个嫡皇子,一个是萧淮宁的父皇洪业皇帝,一个便是他的皇叔,如今的洪元皇帝。

萧淮宁苦笑一声,“估计那时皇祖母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宣母后进了一次宫,切恰好让皇叔与母后无意中在宫中相见,可是最后皇祖母却把母后许给了我的父皇。”

安景翌眼睛惊愕的睁大,“你是说当今圣上对孝贤皇后……。”

“爱妃你该随本王唤声母后。”萧淮宁苦中作乐的调侃了安景翌一句,方才点头道,“你当他为何没有杀了我与淮佑,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在母后的面上。”

“可朝中都道是因着洪祖皇帝赐与你的貔貅玉。”洪祖皇帝,便是萧淮宁的皇祖父,也是一手带领驲国开疆扩土,定下如今这般辽阔江山的人。

貔貅玉是洪祖皇帝打江山时便随身携带之物,因此很早之前朝野上下便有见貔貅如见皇上亲临的说法。更重要的是,貔貅玉另一个令众人趋之若鹜的能力,便是貔貅一出,便可调动洪祖皇帝一手带出跟随他征战四方的神威军。

神威军三十万,现由神威侯陆战率领,长期驻扎驲国西北,守卫驲国疆土。值得一提的是,神威军并不受当今皇上号令。自洪祖皇帝驾崩,神威侯及其子孙后代常驻西北,再没离开过。

当初洪祖皇帝驾崩,帝位传于皇长子,也就是萧淮宁的父皇。可是却并没有把貔貅玉传给洪业皇帝,貔貅玉自此消失,众人皆不知其下落何处。

直到洪业五年,曾经的寿王,如今的洪元皇帝,弑兄夺位,貔貅玉方才重现众人眼前。

萧淮宁从腰间取下那貔貅玉牌,握在手上细细的抚摸玉牌上温润的纹路,脸上扯出抹无奈而苦涩的笑,“皇祖父驾崩时我方才五岁,当时只道那貔貅玉是皇爷爷给我留个念想,他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皇母后,我便也就遵守他的遗训不曾说出口过。”

“这并不是你的错。”安景翌手放在他握着貔貅玉的手上,感觉到萧淮宁的手细微的颤抖。

正如萧淮宁看穿他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含义一样,他也懂萧淮宁。萧淮宁在责怪自己,他在想或许他早日拿出貔貅玉,他的父皇可以早做准备,他的皇叔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逼宫成功,他的父皇母后也就不会死。

安景翌第一次着恼于自己的性子,因为他发现在萧淮宁陷入悲伤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白费他看了那么多书卷,却连些许个安慰人的句子都寻摸不出。往常若是他这般的话,萧淮宁早已用尽了无数手段来逗他开怀。

正当他万般懊恼时,却感觉到萧淮宁把貔貅玉放入他的掌心,然后用他的的手掌包握住了安景翌的手,与他掌中的貔貅玉。萧淮宁的手比他的略大,手指也要细长许多,虎口处或许由于练武握剑的原因,而有些微的细茧。此刻握着他的手,却是温暖熨帖,直烫入心底。

“景翌,你不必为我担忧,其实我早已看开。”萧淮宁说着,手指肚无意识的在安景翌修剪整齐的指甲上细磨。安景翌习惯良好,指甲方长出便要修剪了。可是没长出肉的那一截的指甲却圆润透白,像是温润的美玉,萧淮宁很是喜欢。他喜欢握安景翌的手,也养成了无意识磨他指甲的习惯。

安景翌抿唇,大而亮的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说着,他可不信他说的话。

萧淮宁苦笑,“瞒不了你,我曾经或许真的想过,如若我早日把貔貅玉交给父皇,也许一切便会不同。”

有了貔貅玉,他的父皇的江山就多了一层厚墙,不会被窃了江山,丢了性命。母后也仍会坐在床边,宠溺而温柔的给他和皇弟吟唱好听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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