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出宁国前,不知是谁给谁交待。
王有财虽只是个“小头目”,但其言行举止,比之前那“天门三寇”更像真的,而且很显然他们的确不知道有人冒充。
都怪那二百斤粮。牛三友认为区区二百斤粮,犯不上有人为此假冒天门三寇;王有财认为区区二百斤粮,蜀山帮犯不上诓骗天门寨。其实王有财一走牛三友就后悔没把剩下的粮食给他。冒这个险,还真是犯不上!
假设,那三个老头其实就是过路的,听说过天门三寇的事,于是就随便找个镖队碰碰运气,结果正好遇到这个从没见过天门三寇的镖队,哈哈一笑,“运气真好,老哥几个咱赶紧走吧别叫人给撵上来了”。
若是如此,牛三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镖队暂停前进,牛三友召所有镖师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有的说不用担心,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有的说有腰牌的未必就一定是真的;还有的说取道池州府以防万一。
牛三友见马天复一直不说话,询问了马天复的意见以示尊重。
马天复思索片刻道:“难保没有什么阴谋。如果只是得罪了天门寨,那这个事情我可以解决。要是其它情况,可就难说了。”马天复说的“解决”,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解决,余人皆侧目。
牛三友干笑了两声道:“不知是怎么个解决法?”
聂继先这时抢上前道:“马督运,千万别,如果这么件破事都要你亲自出手,那咱六分管是不是太无能了点!况且你不可能一直跟我们走镖,这次靠你的关系把事情压下来了,你不在时又如何是好?依我说,尽快通过宁国府才是正经!三十六计走为上,要走就得快!咱们蜀山帮也是堂堂府帮,如果王有财才是天门三寇的人,那么不可能草率就下了定论。我们只要赶快出了宁国府,他们难道还能强留我们?先保住了这一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到时候留给外管处理,找不到我们头上了。”
“你的意思,原线路不变?那还拜不拜天门帮的山?”
“一切按惯例行事。天门三寇的确有天门帮撑腰,但未必事事都要上报天门帮。我们要是改了线路,还显得做贼心虚。”
“那这么说我们得竭尽全力赶路,万一出什么意外呢?”
“嗨!我的牛大镖头!这个事你怎么都想不明白?天门三寇开山立寨的事已经坐实了,既是如此,难道天门帮还会让宁国府有其他小鱼小虾?咱们照二百里来吧!”
二百里,即日行二百里。日行八百里就能跑死马,搁在镖队,日行二百里能累死人。
牛三友这回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这个决定,年纪稍微大点的都能理解。年轻人,包括马天复和几个镖师都不太能想得通,都觉得太小题大作。
牛三友并不多作解释,只道:“唉,你们不明白,各府帮能经营有这个局面,来之不易!当然了,你们要是都愿意舍了这趟的差贴,那就慢慢走。待天门寨的人再找上我们,那就不是几袋粮食能解决的了。我们不但落了天门帮的面子,还丢了蜀山帮的脸,你们觉得这两张脸值多少钱?”
马天复忍不住道:“那万一他们查出来,的确有伙人四处冒名行骗呢?”
牛三友第一次毫不客气与马天复针锋相对:“那万一他们没查出来呢?”
马天复仍是不服:“难道堂堂蜀山帮的招牌就值这几百文钱?”
牛三友缓和了下口气:“督运,话不是这么说。走镖的,是我们这些人。甚至……反正几百文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马天复盯着牛三友看了会,点了点头。
聂继先不挂单了,曹氏兄弟的前哨也免了,因为蔡应文不在,所以共计十一名镖师,每人推一辆车,剩下的一辆牛三友与马天复争了半天,马天复没争过,又不好意思空甩两只手,便自行去前方探路,好歹能帮上点忙。
一干镖师出手果然大不一样,于翻怕车散架,在一旁直跳脚,大喊“慢点推”。可他说了不算,头车在牛三友手里,后面都要跟上牛三友,牛三友从来没推过车,完全按照自己气力来,前面的马从来都是拉车,还从没被车推过,竟小跑起来。后面的车,大多数镖师论功力跟牛三友差得远,也只能咬牙硬挺。一时间,车轮“轰隆”作响,沙石尘土四溅,自有一番气势。
马天复回头看到牛三友等人全力施为,不由再次感叹运管实无庸手,仅凭人力推车在山路急行如履平地。更厉害的是,不知不觉已过去两个时辰,镖队未曾减速,也无人掉队。
转过一个山脚,一块大石上并排紧挨着坐了两个人,背对着马天复。若是路人在此歇脚,通常是面对着路坐才对,这二人这个姿态,显得有一丝诡异。
马天复定睛一看,一人体态臃肿,头发花白,而另一个背影怎么那么像蔡应文?
“蔡干事?”马天复试探着问道。
“马督运,你们来啦……”蔡应文扭过头来,哭丧着脸。
旁边那人一推蔡应文,蔡应文软绵绵倒地。那人回过头来,冷笑道:“老夫在此久候多时了!听这废物叫你督运?”
此人八字眉三角眼,一脸横肉满嘴黄牙,一看就非善类。马天复心里打了个突,环顾四周。山上树木稀疏,藏不了人,坡下却是一片林子,看不清楚。
“小心!有埋伏!”马天复大声叫道。
“督运,你先退!”牛三友立时回应。
镖队在马天复身后约一里处,若真是遇到劫镖,可提前做好准备,但是,镖师们已急行了两个时辰!马天复即便可以退,也不能退,蔡应文还在敌人手中!
“哈哈哈哈……”那老者长笑,拎起蔡应文就跟拎起个小鸡一样从马天复身旁掠过,马天复一怔,随即转身追了过去。
看到镖队所在时,马天复惊呆了:镖队已被二十余人团团围住!十二架马车被卡在一处山坡上,前面一半勉强弯过来围成一个半圆,后面几架则靠几个镖师死死抵住才不至于滑坡!趟子手们各自手持兵刃气喘嘘嘘聚成一堆,牛三友率镖师们站在后队,护住抵住马车的几人。
老者提着蔡应文,大步走到牛三友面前,把人往地上一丢,道:“老夫梁文炳,天门寨二寨主,诸位蜀山帮的朋友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马天复来到牛三友身边,低头道:“三哥,我……”
牛三友手一摆示意马天复不要说话,抱拳道:“在下牛三友,蜀山帮运管镖头。前辈无故出手伤人,又为何事?”
梁文炳哈哈一笑:“你说为何事!此人到处打探我天门寨底细,又为何事?”
牛三友怒目圆睁,牙关紧咬:“天门寨几次三番拦路设卡,我派人打探消息,有何不妥?”
梁文炳脸一板:“哼!我天门寨是开山,不是开店!此人逢人便问,呵呵,难不成还想上天门寨认认门?”
此时,镖队众人心中雪亮:这又是一拨人!
牛三友看了看这伙人,几乎都是中年人,且一半未持兵刃。再看看手下,一个个疲态尽显,神色慌张。没办法,再次躬身抱拳道:“小的们办事有失分寸,二当家的恕罪!”
梁文炳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我天门寨行事仓促,未及知会开山立寨之事,可依然有各路朋友前来道贺并依例附上谢仪,我天门寨荣幸之至。宁国府与庐州府也算相邻,而你们蜀山帮却不曾听说过,唉……憾甚!”
牛三友心中大骂无耻,懒得多跟此人废话,道:“不知依常例……谢仪是多少?”
“哈哈哈哈,”梁文炳大笑,盯着牛三友的眼睛道,“十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