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心里琢磨着，如果直接摊牌了，傅雪估计不能答应，毕竟做这些事儿，她也是头一次跟傅雪主动接近，两个人之前很多嫌隙。
“你不如直接说。”傅雪可不想绕弯子，自己工作已经焦头烂额，并且晚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傅梅那工作来的不明不白的，你们就没怀疑过？我听说她在市里认识了不少有钱人。”说完，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了江辰阳，同是有钱人，说不上来的感觉，始终叫她觉得江辰阳跟有钱人不一样，但江辰阳明明那么有钱，傅母在北京是大官，走到哪里都被人拥护，为啥就非要跟傅雪搅合到一起，实在想不明白。
还有那个傅梅，能在市里认识有钱人也肯定没用什么正常手段，她可不相信傅梅那孩子工作多上进。
“哦，然后呢？”傅雪低头继续吃饭，头都不抬，她可真稀罕死了江辰阳的手艺，吃的不亦乐乎。
“然后……我觉得傅梅在这里不合适。工作来来那么容易，你能甘心？”
老太太吃了口鱼，味道还不错，又眼神不是很一般的瞧了一眼江辰阳。
江辰阳始终乖乖的像个洋娃娃，低头吃饭，偶然给傅雪盛汤，送盘子，拿水杯，忙的不亦乐乎。
老太太心都没在肝上，吃饭的嘴巴也没闲下来，见傅雪没什么反应，索性放下了碗筷，直接说，“傅梅那孩子你也瞧见了，本性不坏，可那孩子心里全都是恨，总觉得她从前过的苦日子跟咱们家有关系，你说，王丽那脾气，是能容得下她傅梅的人吗，当初王丽还没跟你二叔结婚就怀孕了，要不是我提了说先把婚事办了，王丽肯定挺着大肚子就跑了。非说我们虐待她，真是冤枉……”
傅雪头也不抬的听老太太唠叨从前的旧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戳着傅家所有人的身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最痛的还是傅雪一个人。
童年不快乐，造成傅雪这个小姑娘也体会不到什么叫痛快的大笑。
直到死，都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
要说这全都怪老太太也未必，但总归跟老太太脱不开关系。
“你说，那个年月，不都那么过来的，女忍没本事，不依靠男人还能干嘛呢？生产队那时候苦啊，集体干活儿，吃糠咽菜，彼此有什么事儿谁不知道啊，我老太太还不是忍着被人嘲笑的风险把王丽接来了，她倒是一点良心都没有，那几年我对她着实不错，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现在瞧着傅梅打了，就把姑娘接回来，前后姑娘长，姑娘短的叫，还不是为了傅梅手里那点工资吗，真要傅梅发达了，王丽肯定第一个被傅梅踢开，她还看不透。”
老太太这话算是说对了，傅梅就打着这个旗号来的，可不管她傅梅什么目的，还不都是王丽招惹的？
这些，又跟她傅雪有什么关系，跟她工作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来这里说软乎话，套近乎，目的就是想拉拢她，一起把傅梅弄走吗？
傅雪可不能做，也做不到。
工作是工作，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傅雪想来公私分明，绝对不乱掺和，尤其不会跟已经害死了原主的老太太趟这趟浑水。
“是不是不和胃口啊，我家那还有小米粥，我去热了给你端来？”傅雪故意岔开了话题，一脸关心的问她，说着，就要去拿走老太太手里的米饭。
老太太没撒手，只一双眼睛带了几分不高兴的情绪瞪着傅雪。
傅雪全当没瞧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傅雪都认为她是因为饭菜不可口。
“要不把菜端回去吃吧，米饭我这里就这些了，看来是我们年轻人口味比较重，您吃的米饭喜欢那种煮烂的吧？”
“……傅雪，你听明白我什么生意。傅梅这孩子，在这里，在傅家，那可是个十足的祸害啊。你还想不想要工作了，她要是使起怀来，你怕是不能再继续在那工厂干了，懂不懂？”
傅雪明白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她工厂见天出事，并且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只想叫她因为担心自己工作而把傅梅挤走。
“首先，工作安排上是上级安排，我做不了任何主意，更没有办法左右别人的决定。之后，傅梅想在哪里工作那是她的自由，不是我不想帮你，也不是我不想担心我自己的工作，是……要公私分明，她傅梅没在工作上招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攻击她。再说了，我们都在同一个工厂，我不相信她傅梅会糊涂到直接损害自己工厂的利益而伤害我，这是最不明智的办法，同样，我也不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来对付她。最后，我提醒你，我妈妈跟傅刚离婚了，而我也不再是傅刚的女儿，尽管我们都姓傅，可这个姓氏一样的人多了，未必就是同一家人。你懂了吗？”
老太太眼睛里面早蓄满了对傅雪的恨意，冰锥一样的根根矗了起来。
记得从傅雪出生那时候起，见到了她满脑袋的黑头发，当时老太太失望的对炕上筋疲力尽的傅母说，又是个只会叫不会下蛋的鸡。
这话她亲口说，也从那一天开始，她对傅母和傅雪没有半点好脸色看。
同是傅家人，可她偏偏看不起家里一群女人，尤其像傅雪这样的。
没一点像傅家人的样子。
“傅雪，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那些年我们傅家对你跟你妈不好吗？没给你们吃，没给你们穿吗，低标准的时期，我们一家都挨饿，你不也活过来了？”
这道德绑架的话怎么变换花样的说都叫人难以接受。
就好比，傅雪从前总听别人道德绑架说，“我没给你生意吗，还嫌弃钱少了，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别人的父母是谁谁谁，你呢，除非岔开腿给我，否则大一点的生意你得不到一毛钱。”
傅雪哼的一下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啊，人类到了任何时期，这脑子里装的道德标准始终没什么变化。
可就算眼前的老太太不是给她生意做的大老板，也表达了自己作为高位者的无耻傲慢。
真是可笑至极。
江辰阳此时已经放下了碗筷，注视傅雪。
他以为傅雪被老太太刚才那番话刺激到了。
不想，傅雪笑着说，“你算什么人吗？在我这看来，你只是一个上了年纪，思想腐朽，迫害自己甚至想拉全体女同胞跟你一起受苦的障鬼。你是不是不吃苦不能活了？”
“……傅雪，你，没大没小。”
“哦，我哪里没大没小了？你刚才那么傲慢的指责我的时候，想没想过我的感受？老太太，没错，到了什么时候我都要叫你一声奶奶，这身体的血脉是改变不了，可从情感上，你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能见到你后打招呼，能把你请进屋里来吃饭说话，已经很尊重你了，别总那么傲慢，觉得当初你没弄死我就必须感激你，你不觉得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同时表现了你的冷酷跟自私以及你的可怜吗？”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被傅梅戳伤的手心包了布条，之前烧火的时候又戳了一下，此时早结了血痂的地方又一次被自己的指甲抠破了。
“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别整天勾心斗角，你不如好好攥着最后那点钱度过晚年，这样你也舒坦，我也舒坦。年轻人点事儿还是别管了。”
“傅雪，傅梅如果有一天骑到你头上拉屎，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傅雪的上辈子，这辈子，哪怕是下辈子，都不会给任何人的机会叫他们骑在她头上拉屎。
“放心吧，不会的。你是继续吃饭，还是我送您回去？”
“哼，不知道好歹！”
老太太这事儿没办成，甚至闹了一肚子的火气离开。
傅雪还是送了她出门，看她进了傅家的大门才转身回来。
江辰阳始终坐着没吭声，低头盯着一盘子的饭菜不就知道在想什么。
傅雪走过去伸长下了脖子瞧他脸上的表情，左右仔细看了许久才说，“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某人不承认。
“真没有？”
“真没有。”某人还是不承认。
“没有最好。千万别背着我做什么事儿啊，尤其对傅梅的事儿。”
江辰阳眉头很快蹙了一下又舒展开，故作惊讶的问，“为什么这么说，那傅梅怎么你了，怕她？”
“不是怕，是觉得那种人惹不起就躲，现在手头事情忙的我焦头烂额，烦死了都，我不想在工厂正式开业前出事。傅梅那孩子，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
江辰阳倒是没担心这种事情发生，傅雪不在工厂了正式他想要的结果，难倒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非要待下去才开心？工作不需要担心，钱更不需要担心。
“哎，我差点忘了我都被开除了，可我还是不太死心。哎……先吃饭，待会晚些时候去工厂食堂瞧瞧，肯定能发现什么。”
江辰阳轻轻点头，什么都没说，但心理早做了准备。
晚上的时候，傅母才回来，手里提了个竹筒做的饭桶，瞧见傅雪跟江辰阳在厨房洗刷，她没去打搅，自己直接进了屋子。
傅雪看时间正好，跟母亲打了声招呼，拉着江辰阳出了门。
此时的工地上，只有一盏不太亮的灯光照下来，一条笔直的光线像是从天上扔下来的黄白相间的布带，亮的地方也只有巴掌大小，其余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江辰阳三两下翻墙而上，两条长腿骑坐在墙壁上，四周看了一下，转身朝下边等待已久的傅雪伸手，俯身低声又不放心的问，“非要去吗，我自己过去看看不行？”
“一定要去，你拉我一下就行，我上的去。”
不想，傅雪的脚才登上墙，下边传来一声怪笑，“啧啧，这是小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