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b市意外的冷清,谋求发展的外地人纷纷赶着春运回到家乡,常居于此的本地人多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窝在家里聚会看电视,有的玩玩纸牌打打麻将,一般不出门,就连一向拥堵的交通在此时都顺畅起来。
飞机着落后没多久,b市飘起了小雪,未若柳絮因风起。
方叙把车停在了航站楼前的停车场,自己和朋友下车进了航站楼等梁熙。因为天冷,他今天穿得比往常要厚一些,脱下了那身严肃正经的黑西服,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和驼色大衣,眼镜也换成了黑框,看起来休闲不少。
他远远地看见梁熙走了过来,风衣加牛仔裤,一身轻装,像是不怕冷似的,穿得和秋天差不多。方叙朝梁熙挥了挥手,示意过来这边,而后又对身旁的朋友指道:“那就是我师妹梁熙了。”
站在他身旁的朋友抬眼望了过去,才盯了不上两秒,就好像被对方发现了似的,让梁熙扫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愣了愣,没有立即别开视线,而是遥遥朝梁熙露出微笑,如同初次见面的问好。
梁熙当即会意,对她点了点头,客套有礼,平和如水。
“你师妹将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女生轻声开口道,此时她已经移开了目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人了。”
闻言,方叙扬了扬眉,笑道:“安静?可梁熙并不内向沉默。”
“不是指这方面。”女生微微蹙起了眉头,“是心境和气质。我在她身上看不到现代城市带来的浮躁,但又不是说像庙里僧人那样清心寡欲……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都是我的第一印象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梁熙已经走到二人跟前,方叙笑眯眯地介绍道:“梁熙,这是华颂唱片的经纪人陈乐凌,等下就是我们仨一起去喝酒。”
陈乐凌留着垂肩的中长发,染着栗色,脸上戴了个棕色斑点眼镜框,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五六岁,但她的声音与之相比稍显低沉:“你好,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声乐凌姐。”
梁熙礼节性地回握对方的手,微笑道:“你好,我是梁熙。”
除夕相当于全国休假日,这大过年的谁还开店做生意,好些酒吧都关门歇业了,也有少数营业的,但大多开到七八点也就关了。
然而方叙已只身在b市待过那么多个除夕,显然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正常营业不关门的去处。开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车后又带着梁熙和陈乐凌走了一条巷道,这才来到一间名为“飘”的酒吧,方圆十里俱是大门紧闭的店铺,唯有此厢招牌亮着蓝光,忧郁得和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十分违和。
一进室内,梁熙惊讶地发现人还真不少,座有六成满,多是北漂不归家的浪子或无家可归的孤独人,舞池上还有人在唱歌,估计是原创的新年口水歌,节奏轻快,歌词把所有吉祥如意的祝福都说了遍,掺杂了一些粗话,唱起来格外爽快,不时赢来一片喝彩。
三人到吧台点单,方叙一看就是常客,看都不用看酒单,径直道:“一杯。”
陈乐凌犹豫了片刻,才道:“那我还是要杯金汤力吧。”
方叙嘲道:“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敢不敢点些成年人喝的东西。”
陈乐凌瞪道:“我本来就不怎么会喝酒,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喝到胃出血躺医院?”
方叙讪讪道:“都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还拿出来说。”
“我是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痛。”陈乐凌反戈一击,显然十分高兴,转而问梁熙,“梁熙,你喝什么?乐凌姐请你。”
梁熙哪像他们俩那样熟稔,这是她第一次点鸡尾酒,看到单子上由外文音译过来的名字眼都花了,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正处于迷茫状态。
她如实相告:“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来酒吧点酒,之前虽来过酒吧,但都是跟着剧组来的,没有单独点过……”
陈乐凌理解地笑道:“噢噢没事的,你还年轻。”
“……”
“你会喝酒嘛?不会的话跟我点一样的吧,和汽水差不多。”
方叙适时出来道:“拉倒吧陈乐凌,梁熙的酒量不知道好你多少倍,喝的度数比我还高。”
“是吗?”陈乐凌面露诧色,继而思忖道,“你要不要点一杯i试一试?”
方叙在一旁嚷道:“陈乐凌,我师妹招你惹你了,你给她推荐这么苦的酒做什么!”
梁熙问:“这酒不好喝吗?”
陈乐凌没理会方叙,回答道:“因人而异,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那就它了吧。”梁熙本就没有甜苦偏好,“既然是乐凌姐请客,那到时如果不好喝,我再自掏腰包买一份其他的就好了。”
方叙挑拨离间道:“不好喝就泼她一脸,师妹不用怕,师兄护着你。”
陈乐凌笑道:“好个方小人!今日我要爆你料!”
三人等酒时聊了一会儿,梁熙这才知道两人是在方叙还没转行时认识的,那时候方叙作为某部电视剧的主演之一,和其他演员一起在华颂的录音室里为那部电视剧录片尾曲,除开合唱部分外,歌词只有一句,而陈乐凌当时是华颂的助理,正好负责跟场,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时过境迁,方叙已是艺天头牌经纪人的得意门生,带着前途光明的新生小花旦,而陈乐凌也从助理成功转为经纪人,带过几个歌手,但都不红,发了首张ep后就没了无音讯了。
说到这里,方叙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陈乐凌,你这人就是太固执了!真是埋没了你识人的天分!”
陈乐凌道:“嗨,那算什么天分啊。”
“会看人,当然是种不得了的天分,特别是在我们这行。”方叙反驳完她后,扭头对梁熙解释道,“这人也没别的本事,就是看人特别准,谁有才、谁能红、谁是哪块料,她凭直觉能猜个大概。”
陈乐凌笑道:“哪有那么悬,很多都是能观察到的,别把我说得跟个神棍似的。”
梁熙佩服道:“那也很厉害了。”
“厉害又有屁用!”方叙半嘲半叹,“放着自己觉得能红的不带,非去签那些明知道红不起来的人!你说她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
陈乐凌倒也不生气,而是不紧不慢道:“有的作品叫好,有的作品叫座,现在国内这个环境太浮躁了,很多都是叫座不叫好或是叫好却不叫座的作品和艺人。既有质量又有观众缘的歌手当然是最好的,但目前我的庙太小,留不住这么大尊佛,歌坛里大神级经纪人之间资源的争夺又那么凶,何不量力而行?”
方叙道:“那你更该优先考虑叫座的而不是叫好的,等你名声大噪,档次上去了,庙子自然就大了,抢人还不容易?”
陈乐凌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方叙,这就是我同你的区别了,我看我们还是别纠缠这个话题了,真会吵起来的……还好你搞你的影视业,我专我的唱片界,不然今天还真的不能这样坐在一起喝酒。”
方叙抿了抿嘴,眼色一沉,但嘴上仍是若无其事,戏谑道:“啧,我喝酒你喝苏打水,这还叫一起喝酒?”
陈乐凌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不得不说,陈乐凌的判断的确很准。
i由金巴利和红威末酒调制而成,液体呈暗红色,宛如血液,被装在鸡尾酒酒杯中,杯沿以罐头樱桃点缀,酒中放了冰块和一片柠檬。
梁熙试探性地抿了一口,初时微苦,入舌后便化作满口的药草味,浓郁,像是中药一般,但吞咽后嘴中的苦味又有一部分满满回甜,一时甘苦混杂,口味奇妙,令人难忘,而酒本身亦是烈的,灼人喉舌,别有一番痛快。
尝过一次,她便忍不住再饮第二次,这回可不是小抿了,而是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口下去,只觉得这满口又苦又甜又烈的药草味,古怪又令人着迷。
陈乐凌好心提醒道:“别喝太快,这酒容易醉。”
梁熙应道:“嗯……乐凌姐既然不喝酒,那又是怎么知道这酒的?”
“听朋友说的,然后我也上网了解了下。”陈乐凌莞尔,“都说i是清透又沉稳的苦,总能在第一次喝时就记住它的名字。”
“嗯,确实是这样呢。”
陈乐凌托腮看着她道:“我觉得它很适合你哟。”
梁熙顿了顿,而后半垂眼睑,盯着杯中的红液,笑道:“是吗?”
其实,刚刚那一瞬间,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巣闻。
如果他也是杯酒,那应该烈得来穿肠灼肚。
很快就到零点了。
将近零点时,酒吧内已是一片热闹,有人举杯高呼新年快乐,醉得来直说胡话,有人可能是思乡心切或是对未来无望,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有人互相抱作一团,即使前一秒他们还素昧平生,还有很多人跑到舞池上嗨,鼓动大家一起来跳兔子舞。
最后几乎酒吧内所有人都加入了兔子舞的队伍,连梁熙也被方叙以“入乡随俗”的名义拖了进去,前有方叙后有陈乐凌。不知道方叙是真high还是配合,总之十分投入,而陈乐凌虽是没那么奔放,但还是放得开,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唯独被夹在中间的梁熙,被挤着前进了好一会儿都是懵逼的状态,到后来才慢慢找着乐趣。
散场的时候,梁熙掏出手机,这才发现零点的时候荣禹东给她打了电话,只是那时已经加入了兔子舞的队伍,太吵了,压根没注意到。
见梁熙不接电话,荣禹东改发短信:
“梁小熙!新年快乐!希望你一切都好!晚安,我爱你~”
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怎么回事,梁熙看着这几行字,只觉得脸上微烫。
看来有必要找荣禹东谈一谈了,谈恋爱还是含蓄点好,别老把最后三个字挂嘴边,让人多难为情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