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与和嘉住得近,不过几步路的功夫,门口的侍女见了忙撩起帘子通报起来。和嘉一听忙地迎了上去,宁楚格与她亲亲热热地招呼了一回,却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宫装少女在,穿着素服,低着头地立在那里。
和嘉见状,忙拉了那女子过来,说道:“宁楚格,这便是紫薇。”她守孝的这些日子都是紫薇常常过来解闷,人处得久了便总有一点情分,何况紫薇实在是个省事的,她也想结个善缘,她们这些公主格格总还是要相互守望才好。
“见过紫薇姐姐。”宁楚格心里已猜到了几分,忙先紫薇一步见了礼,自从紫薇在危难之中愿意为她援手,她便决定抛开书中的一切全新地看待她。
紫薇却有些受宠若惊了,她从来都是温柔的性子,只要不是触及到她的底线,她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她也没想过施恩望报,连打扰都不敢去,如今见宁楚格态度亲切,不由心中一暖,忙回礼:“公主不敢当了。”舒妃的衷衷教导几乎推翻了紫薇的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再加之前途茫茫,其实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怯怯的。
“咱们本就是姐妹,叫我宁楚格便是了。”宁楚格笑着挽住紫薇,拉着她一道,“紫薇姐姐倒不许嫌我烦了,无论宫里宫外总要长长久久一辈子你来我往的。”
紫薇听了,愣了愣,心却莫名地定了下来。和嘉若有所思,却也不说破,只笑道:“你们倒是乖觉,姐姐妹妹地一块了,倒把我给抛下了。”
“哪里能少得了四姐姐。”宁楚格见状忙与她作揖,十足滑稽的样子,惹得和嘉与紫薇都笑了。三人笑闹了一阵,顿时又亲近了许多,和嘉让人上了茶点,方才说道:“前儿你伤了,皇阿玛却不许咱们去打扰,倒叫我悬心,如今看你好了我也放心了,那个小燕子却是可恶,也不知五皇兄是如何想的了。”
宁楚格听着话却不由看向紫薇,只见她果然颤了颤,心中叹口气:“皇阿玛恐怕忍不了了。”
和嘉听了,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这宫中没自知之明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永琪一系算是废了,又看了一眼宁楚格,不由庆幸当初做了个好选择。宁楚格却不想说下去了,另开了话题,紫薇感激地看她一眼,和嘉虽有疑惑却也不会追根究底,便也迎合上来,三人便开始说些书中趣事衣食住行。
三人都是读书女子,说起这些倒也相合,直到时候实在不早方才散了,和嘉送她们到门口,说道:“只盼着你们常来。”
宁楚格和紫薇自是应下,方才携手去了,和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的背影好一会,却叹口气,再好奇也要忍住,这是宫中。
“紫薇姐姐,四姐姐要守孝,你有时不方便却可以多来找我一道。”路上宁楚格说道。
紫薇却有些晃神,好一会才黯然道:“她会死吗?”她不敢问任何人,却一直堵在心口不得安生,似乎她也只能问宁楚格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宁楚格想了想说道,却有些担心紫薇是不是又发了圣母病。
紫薇却没有再说话了,只默默地与宁楚格道别。是啊,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如果她一直守在大明湖畔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小燕子依然是哪个大杂院里善良的小燕子,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娘亲守了一辈子的男人早已不记得他了。只是她再也没有退路了,她至少要好好地活着,这样皇阿玛才能不会再忘记曾经有一个叫夏雨荷的女人等了他一辈子。
对乾隆来说夏雨荷不过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将紫薇接回宫中放于舒妃膝下,将来给她找个好归宿,他自认为算是对得起夏雨荷一片痴心,他现在头疼的却是五阿哥永琪的安置。永琪与福尔康可算是在金川一行人中丢足了面子,乾隆生吃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只是福尔康好办,冲撞帝驾,一道旨意下去,便是一了百了。可永琪却难办,即便不念着太后的面子,乾隆却是自诩要做个十全皇帝,怎能有杀子一事,便是圈禁将来名声上也不好听,他爱惜羽毛到了极致便有些踟蹰,思来想去,正好前些日子给几个成年儿子都指婚了,一并分府出去,也省得将有些人的心越养越大了,误了他的佳儿,磨刀石挡箭牌有的是人去做。乾隆叹了口气,着吴书来磨了一汪浓墨,亲自写了诏书明发。
待到太后听到消息,手里的茶盏都捧不住了,永琪封了贝子出宫开府迎娶福晋,单看是正常,可跟他一并出宫建府的四阿哥永珹封了端郡王,六阿哥永瑢封了崇郡王,特别是年少于他的永瑢也封郡王,他的前途便一眼可知了。太后愣了半响,难以置信自己半生筹谋皆成了泡影。
“太后娘娘。”桂嬷嬷小心翼翼地唤道。
太后回国神来,脸色青白,哀道:“皇帝却是狠心啊,哀家可怜的永琪。”她的棋子就这么成了废棋
“太后娘娘宽心,皇上却是孝顺。”桂嬷嬷也只能仗着胆子劝道。
只孝不顺不过是面儿功夫罢了,她钮枯禄氏一族至今仍只是荣华富贵的点缀品,同是后族,比比当年的佟半朝,她怎么甘心。好容易将永琪养得与她同心同德,连皇帝都欢喜异常,眼看着最高权柄不过一步之遥,却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皇帝釜底抽薪,她前朝又没有什么援手,剩下的孙子里哪个比得了永琪,皇帝属意的永瑢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这让她后半生如何能安生。
“小燕子!”太后越想越怒,恨不得将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了,反正如今永琪算是废了,也不用顾忌这个孙子了,她定让这个小混混生死不能,方能消心头之气。太后看着手上的簪花长甲,眼神越发坚定。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十二阿哥来了。”此时晴儿却进来小声地通报,声音中却勉强压下颤抖,太后越来越难捉摸,她却是越来越前途黯然,也许。
太后闻言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没了永琪,她还有永璂,那可是正宗的皇后嫡子,皇后又是那般好糊弄的性子,怎么也要试一试,不管怎样,她都是太后,谁也动不了。
“快让他们进来。”太后立即换上一副慈祥样子,比往日热情了许多。
晴儿急忙应了,低头去请皇后母子,心里却是万般想法。
“这晴格格却是大了。”桂嬷嬷与太后已是利益共同体,一丝丝风险也不敢放过。
“是大了,是该有一个好人家了。”太后却不以为意,这些年,她又打又拉的,早把这个丫头收服了,要知道晴格格的万千恩宠皆来自于她,否则失父失母的王府小格格早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了,哪有今日风光。离了她这个太后,晴儿这个丫头能有什么好,能靠谁,谁又敢给连养大她的太后都背叛的人靠!是以她完全不担心,反而能用晴儿拉一门好亲,便如同皇帝为永瑢将和宸嫁到富察家一般,什么佳偶天成两情相悦都不过糊弄世人罢了。
比太后更难受的便是索绰罗氏一家子了,太后还能换个人重新争一争,他们却连换人的机会都没有。要说索绰罗氏有什么争一争的心思,也早在永琪一次又一次的犯浑中打击得无影无踪,富贵王爷也没什么不好。可随着乾隆不再为永琪收尾,永琪的各种消息便开始漫天飞,索绰罗氏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女婿早已被一只不知哪来的野鸟迷得脑子都没了,做出的事都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观保是御史出身,尤其看不惯这等事,别人家但凡有这等不肖子弟都被他骂个狗血喷头,自家是直接打死都可能,偏偏这等人变成自家女婿,后面还有个皇帝亲家,连亲都不能退。明显送女儿去火坑,却连反抗都不行,搞不好还要带累全家。一家老少围着书房商量来商量去却也只能狠心,搭进去一个女儿不能搭进去全家。被家族精心培养的索绰罗氏只能成为牺牲品,观保的福晋只搂着女儿哭得天昏地暗,好端端的女儿还不如一生下来掐死,省得一场伤心,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女儿说个分明,不求如何只求保住性命生个孩子好好过完下半生。索绰罗氏倒还懂事,却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一面强逼着自己听一面扑在自家额娘怀里只哭命苦。乾隆为着脑子有问题的儿子坑了别人家能干漂亮的女儿,也怕寒了臣心,挑了几个索绰罗氏子弟补了侍卫,又将索绰罗氏一族好好嘉奖了一番。可在外人看来,索绰罗氏一族的喜事仍是办出了一股丧事的味道。
与之相反的西林觉罗一家却是喜气洋洋,再怎么低调也难掩脸上喜气,圣心如此,未来皇帝变成女婿,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看得外人恨不得替了这份恩宠。相较而言,富察家就不温不火了,毕竟已经出过皇后的人家,一切都按章而来,谁也挑不出不是了,只是富察氏自己却心有不足,连待嫁的心也去了几分,对西林觉罗氏更是难掩嫉妒,本来这一切都是她,若不是,富察氏看了眼堂哥福康安,扯了扯帕子,就像大公主说的那样,他们自己不要脸面,却连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