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都在甄应嘉夫人葛树儿手中。”李沅芷面对永瑢、庆桂与柳湘莲三双殷切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妇道人家手里!”庆桂第一个不信,惹得李沅芷瞪了她一眼,李沅芷虽然长得漂亮,可那晚杀敌的狠戾庆桂可是看在眼里,又与永瑢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顿时便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这葛树儿是京城葛贝子的小女儿,当初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地顶替她姐姐葛松儿嫁到了甄家。她在甄家颇能说得上话,好些甄家与京城联络的线都是她搭的。”李沅芷见庆桂老实了,又说道。
“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她是通过葛贝子牵的线吗,据我所知葛贝子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永瑢听了若有所思。
“自然不是,她姐姐葛松儿将葛贝子把得牢牢的,她也防范她姐姐得紧,她们姐妹早已貌合神离,似乎是通过另一条线的。”李沅芷摇头道。
“这事换谁都貌合神离,那账本好拿吗?”柳湘莲听了半天,问道。
“当初我阿玛还在任上时,我去过几次甄家,这葛树儿很谨慎,很少破绽。”李沅芷说到这个也叹气,“与她交好的人也没有几个。”
“她与京城如何联络,总不能通过甄应嘉。”永瑢想了想又问道。
李沅芷摇头:“她与甄应嘉也是相互利用,根本互不信任,却也不知为何,甄应嘉倒是像被她辖制。我有一日去夜探,倒是发现也有一女子穿了夜行衣从甄家出来。”
“是谁?”永瑢眼睛一亮。
李沅芷面色便不好,恨声道:“可惜我学艺不精,跟丢了。”
永瑢等人俱是失望,李沅芷见状又说道:“不过这葛树儿倒有一个弱点,便是她的宝贝儿子甄宝玉,那人也奇怪,天天混在姐姐妹妹堆里不思进取的。”
“又一个宝玉?”永瑢摸着手上的扳指,顿了顿。
“性子都是一样的。”柳湘莲挑了挑眉,颇有兴趣。
庆桂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糊涂得紧,又不敢随便发表意见,只能喝了一肚子的水。
“沅芷,我想请红花会的十四当家帮个忙。”于万亭将李沅芷留下,什么意味便是不言中了,永瑢也不是圣人,除了心底那点深情,其余的与一般男人也没什么两样,自然不会客气。
李沅芷愣了愣,而后点点头,自去安排不说。
“大姐夫呢?”永瑢又环视一周,问道。
“估摸着还在画舫吧,最近几天天天往外跑。”庆桂回过神来,忙回道,他与色布腾巴勒珠尔又没交情,犯不着为他掩饰。
“似乎是那边的女子。”柳湘莲补充道。
“那就也要大姐夫帮个忙。”永瑢听了,笑了笑。柳湘莲点头,闪身离开。
庆桂看着永瑢的笑容,突然觉得有点冷,他低下头,心里却又有些窃喜,如此他也算是在六阿哥的势力中稍微贴近了些。
“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说了六哥没什么大碍了。”和嘉看着发愣的宁楚格,柔声安抚道。
“没亲眼见了,总是担心。”宁楚格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
和嘉也不好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宁楚格感激地笑笑。
倒是晴儿见此情状,有心热一热气氛,便抿嘴笑道:“六哥是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和大人可是心也要滴血了。”
“他怎么了?”和嘉果然感兴趣地问道。
“林姑娘捐了林家一半的财产,皇上很是欢喜,还赏了林姑娘一个多罗格格的封号,倒是听说和大人差点哭晕过去。”晴儿自然是知无不言。
“这个林姑娘倒是聪明人。”和嘉点头。
“我倒是觉得她纯粹是随心而动吧。”宁楚格听了,却插了一句。
和嘉与晴儿听了,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宁楚格见了说道:“我看过林姑娘的诗稿,却是难得的人。”
“那倒是也要与我们看一看。”和嘉附和道。
“过几日,太后便要招了林姑娘进宫,到时可以一睹风采。”晴儿也说道。
宁楚格顿时也提了点兴趣,心情稍稍好了些,倒是紫薇却一直是神色低迷的样子。
“你又是怎么了?”如今和嘉很有长姐风范,便问道。
“舒妃母给我说起了兰馨公主的事,我有些难过。”紫薇也知道瞒她们不过,只挑了些讲。
一时之间,和嘉等人都沉默了。半响之后,和嘉劝道:“这事也怨她自己,从此便好好过日子,也未必过不好。我们这样的身份,本来就有许多无奈,未定之前要好好筹谋,定了之后却要知足常乐。”
和嘉说的话虽有理,但到底晴儿与紫薇都如浮萍一般,心情都低落下来,再加上宁楚格兴致不高,一场聚会终是草草散去。
晴儿与紫薇各回各处,和嘉却与宁楚格结伴回南三所,宁楚格便问道:“四姐姐,兰馨很难吗?”这些日子她光顾着担心永瑢的事,连林黛玉捐款得封的事都不太清楚。
“你关心这个干吗,她都被皇后作死了。”和嘉叹道,“皇后一天一封信过来,又赶上六哥的事,皇阿玛早烦了。”
宁楚格听了,便没有说话,半响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玛嬷将永璂也带了回来,从此皇后也就剩下面儿情了。”和嘉又说道。
宁楚格彻底沉默下来,想到永璂也是有些头痛,她这位皇玛嬷真是生命不止斗争不止,又想起最近似乎恢复正常的永琪,心里更盼着自家哥哥能早日从江南的泥潭里归来。
永琪最近的表现的确让人侧目,恢复了当年翩翩风度的五阿哥,只是当初他闹腾得太欢,亲近的人都寒心,就算当初积攒下来的人脉也被他自己败光。再加上乾隆确是个偏执的人,他觉得好的时候不好也好,他放弃了的就算千好也不好,面对永琪时不时的孝心表示都是嗤笑一声。太后倒是挺享受永琪的奉承,却因为有了更好的牌子,又对永琪当初不听话的表现芥蒂在心,对永琪的那些渴望却是视而不见。因此永琪蹦跶了半天,依然还是光头贝子,反而弄得自己下不了台来。
“我们家的人都是狠心,一点亲情都不顾念。”永琪在再一次吃了闭门羹之后,与箫剑一道借酒浇愁的时候抱怨道。
箫剑在京城的这些时日已经调查了一遍小燕子的事,先入为主之下越想越觉得小燕子就是他苦命的亲妹妹方慈,整颗心都被仇恨给充满了,他的父亲因为文字狱死了,他的母亲也跟着去了,他从小浪迹天涯吃尽了苦头,而他一直报以希望的妹妹也这么命丧皇宫。当今皇帝实在是欠他们方家良多,箫剑的眼睛都红了,所有的念头都只剩下报仇二字。刚好永琪这么好用的棋子就这样凑了上来,便别有用心地挑拨道:“我看皇上对六阿哥却是很好,前几日还看了那个富察福康安压了一船的药材去江南。”
果然永琪听到脸色都变了,他一向来觉得在他的皇阿玛心中他才是第一的,如今永瑢后来居上却让他难以接受。那些关爱那些奉承那些追捧,本来都应该是他的。永瑢也不知用了什么恶毒的法子全都抢了去。想到这里,永琪又狠狠地喝下一杯酒,却是愁上加愁。
“我这里倒是有个机会。”箫剑看永琪又灌下不少酒,才说道。
“什么?”永琪经过跟箫剑的相处,又深信他是小燕子的哥哥,对他已经很是信任,闻言便看了过来。
箫剑面对永琪信任的眼神,有丝愧疚,但很快被满腔仇恨给压下,故作神秘地说道:“听说回疆那边要投降,若是你做好这件事,何愁皇上不另眼相看,那六阿哥在江南可是弄得一塌糊涂。”
永琪果然眼中有了神采,他知道箫剑向来交游广阔,并没有怀疑,只是迟疑道:“可是我这里不接头,理藩院并不在我手中。”
“是回疆那面有人要过来,需要有人接引一番,不是正好天时地利。”箫剑继续诱哄。
永琪听了,用有些昏沉沉的脑子想了想,急忙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若是成了,你便是第一功臣。”
“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我只盼到时候为小燕子讨个公道罢了。”箫剑听了,却落寞地回道。
永琪顿时想起了小燕子,一个人死了之后,就只剩下她的好处,一日一日的四年,一日一日的自我美化,小燕子在永琪心里便如同再也触及不到的女神一般,她的音容笑貌日日悬于心中,念念不忘,为她讨回公道的想法不消箫剑提及,也是他的心愿,便说道:“这不用你说,她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必然要为她讨回公道,凡是欠她的都要还回来。”
“那我就放心了。”箫剑叹了口气,饮下手中这杯酒,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这样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而远在天山下的霍青桐却是心急如焚地冲进了父亲木卓伦的营帐:“不能让喀丝丽去清廷,我根本不放心!”
“不让喀丝丽去,那眼前的阵势如何,清军的攻击一阵比一阵强,咱们撑不了多久了。”木卓伦冷着脸说道。
“我们在黑水河不是大破了清军吗!”霍青桐着急地反驳道。
“可是咱们回疆毕竟地少人稀,与他们哪能拼得过,部落里的储备都不多了。”在一旁的霍阿伊苦着脸叹气。
“可是喀丝丽这么单纯,她如何能应付得了?”霍青桐愣了愣,痛哭地说道。
木卓伦却一阵火气上来,一把将案子上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指着霍青桐破口大骂道:“你早知道你妹妹单纯,那你带着她与那个什么红花会鬼混什么,如今闯下滔天大祸,不仅连累了你妹妹也连累了族人。”
“我!”霍青桐本来就因为陈家洛的死日日折磨,又因为引来清军愧疚不已,被木卓伦一语挑破不由得面白如纸。
“爹,你少说几句吧,当初红花会一直在回疆活动,都是大家商量好的,不能因为事情出了变故便怪在青桐一个人身上。”霍阿伊见状,急忙劝解道。
“都是我的错。”霍青桐再也撑不住,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
木卓伦虽然平时偏爱喀丝丽,但霍青桐也是他亲生的,见他一向坚强的大女儿哭成这样,又听儿子这样说,也不由得软了语气:“你妹妹总是回疆圣女,清帝一直对她很有兴趣,去了那里也是好的。皇宫富贵逼人,以你妹妹的容颜自然能配得上最好的,也能让你妹妹享享福,咱们部落也能喘一口气。”
“可是?”霍青桐还待说,绑架清廷公主的事还在前面,清帝明显不是好糊弄的,何况,霍青桐想起了那位和宸公主,她长得并不比喀丝丽差,可见这皇宫里的美人比比皆是,就是喀丝丽有香味,也只能新奇一时。
“你要记得,咱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部落!”木卓伦冷酷地打断她。
“青桐,喀丝丽已经同意了,而且很乐意。”霍阿伊也附和道。
“我不相信,我去问她。”霍青桐一惊,闪身就往外跑去,喀丝丽一直对陈家洛深有好感,又怎么愿意去嫁给一个杀了他的男人。
喀丝丽此时正在摘花,穿着白衣看上去那么的赏心悦目,她笑着看向慌张跑过来的霍青桐:“姐姐,你怎么这么急?”
“喀丝丽,你老实对我讲,你真的愿意去清廷吗?”霍青桐喘着气,忙不迭地问道。
“姐姐,我当然愿意了。”喀丝丽笑得平和,“我是回疆的圣女,自然要为回疆做出一份贡献,若是用我可以换来回疆的安宁我甘之如饴。”
霍青桐听了这话,本应该很感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心中不详的预感挥之不去,但看喀丝丽一丝异样也没有,又不知从何说起,顿时呆在那里。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喀丝丽将摘下的红花拿在手里,一瓣一瓣地扯下来,脸色平静极了:“陈大哥,你说从哪里开始呢?!”
“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葛松儿扯着葛贝子的衣袖就喊道,她在外面跑了一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那家书铺早已人迹寥寥,她是越想越怕,偏偏家里一个个都是添乱和找死的。
“我也不晓得啊,都是你妹妹联系的。”葛贝子好容易才能葛松儿的怪力里逃了出来,哭诉道。
“那你不会追问啊。”葛松儿气红了脸。
“问了,似乎跟皇家有点关系,好像是什么什么爷。”葛贝子苦着脸回忆道,“我信也写去了,总要等回信来。”
“皇家皇家,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可以登天了。”葛松儿怒气冲冲地揣着免死金牌拂袖而去。
葛贝子也不敢讨回,只能唉声叹气地自个回房,早知道只生一个女儿,也没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来。
葛松儿心里有事,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却发现有黑影在房间里走动,她生来胆大,一把抓起放在枕边的剪刀朝那黑影用力扔了过去,而后尖声大叫起来,那黑影被打个正着,闷哼一声,随即飞快地没入黑夜中不见了踪影。
葛松儿冲到窗口,对着夜空就破口大骂,她阿玛葛贝子此时领着一群人已经赶到,急急问道:“松儿,没事吧?”
“没事!”葛松儿拿了件衣裳披上,叫人点上灯,坐了下来,摸着怀里的免死金牌若有所思。
那黑影跑到远处,才低头看手臂上的伤口,一把剪刀已经戳进去一半,她用力拔了出来,狠狠地一脚踢到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