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权力的渴望并非渴望有行善权力,而是渴望占有权力本身。被后世称为“庚寅事变”的政变就淋漓尽致地向人们展现了这一点。虽然从权谋的意义上来讲“庚寅事变”注定只能是一场可笑的闹剧而已。但这场闹剧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庚寅事变”无疑是将新兴的财阀势力与保守的缙绅势力拧在了一块儿。这两股势力纵横捭阖,相互合作虽只有短暂的一刻。而腐朽透顶的明王朝自甲申年后,也早就没有了自立能力。但与历朝所发生的政变篡权不同。此次的权利变更既不是因为流民泛滥所造成的农民起义;也不是出于少数集团的争权夺利。而是明帝国各阶层势力头一次为了“公共利益”向作为统治阶级的皇室叫板。
当然深陷事变之中的各色人等,并不知道后世的人们会如何评价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一次的权利交替同以往历次的政变有何不同。正如历史上许多次重要的政变一样,谋划者只是依据各自的**,推动历史的车轮罢。最终为这些历史事件做注脚的是后世的文人们。他们依据各自的立场与需要给这些充满阴谋与血腥的政变,戴上“革命”的光环,或是打上“暴政”的烙印。有些人将成为英雄,有些人则注定会被历史所遗弃。
在“庚寅事变”中孙露似乎注定是要扮演一个胜利者的角色。无论这一切与她的初衷是否相符。她和她的追随者们最终都以吹枯拉朽似的气势打碎了帝党们最后的幻想。1650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数万装备精良的北伐军在第三舰队的掩护下顺利地从采石矶登陆。二十九日,京畿外围北部太仓、昆山诸府;东部重镇苏州、无锡、江阴、常州、丹阳、镇江诸府,相继开城接受首相节制。当晚,第十步兵师进至马群,与地方民团稍适交火后,直抵紫金山南麓。与此同时,第六兵师分兵进抵乌龙山、幕府山炮台。两山炮台守备相继率部投降。次日,两先头师会师攻克紫金山天保城,在控制了可以俯瞰全南京城的制高点后,孙露终于将大炮架在了帝党的太阳**上。
此事此刻一身戎装的孙露正站在鸡鸣山上的北极阁中眺望着远处寂静的南京城。而此时南京城的外围却早已是战火连天,一片狼籍了。之所以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情景,完全是因为她的一道命令。原来明军在占领幕府山炮台后便就此停下了脚步。按照孙露的命令围攻京城的军队暂时停火一天。除此之外她还派遣了使者入城向帝党劝降。甚至还在陈子壮的指导下写了一份亲笔信上奏南京朝廷。以求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作为一个臣子并没有不臣之心。只是希望朝廷能聆听一番自己的解释,不要被奸邪所蒙蔽。
孙露此举自然都是依照陈子壮等人事先的计划安排行事。这些老夫子书读得多,知道的“礼”当然也不少。要他们象蛮人一般带着大军直接攻入皇城,再将太后帝党一干人等屠杀干净,是万万不可能的。就他们看来篡位也要篡得有品位,篡得理直气壮,篡得符合礼数。陈子壮等人心目中理想的权利更替应该是充满儒家正统教条色彩的。身为良相的孙氏率军北伐驱除异族,光复汉人江山。但却被奸佞狐媚所忌惮,每每暗中对其施以暗箭。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宣布其为叛逆。孙氏忍无可忍挥师南下清君侧。并在南京城外向皇帝哭诉其苦衷,请求皇帝能为自己做主。一为满周岁的婴儿自然是不可能为人做主的。这时候就需要宗室上台了。被孙氏的忠诚所感动的宗室除去了奸佞与妖后。最后决定将皇位禅让给更为贤德的首相孙氏。如此样板戏一般的“禅让”定能在儒家的史册上写下光辉的一页。
当然以上是陈子壮等人设想的完美状态。但如若芝兰等人拒绝开城的话,那眼前的城池在瞬间就会化为血与火的地狱了。一想到这些,孙露便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挂有红月的新婚之夜。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年的矛盾与意气都化做了今天的漠然与冷静。这是场一但开始就不容任何一方退出的战争,否则将付出血的代价。如果说孙露此刻觉得自己还有所亏欠的话,那就是她身边的这个老人了。这个苍老而又坚强的老人。这个从一开始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的老人。却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差一点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果不是萧云等人如约救出了他。估计孙露将在内心的最深处为此愧疚一辈子。想到这儿她不禁再一次关切地向一旁的陈邦彦开口道:“陈尚书,这里风大,你的身子还未恢复,还是先去歇息吧。”
“谢首相大人关心,老夫现在依旧硬朗得很啊。”陈邦彦摆了摆手微笑道。在他的言语之中没有丝毫埋怨孙露等人的意思。其实在被扣押的那一天陈邦彦就已经意识到了沈犹龙等人的意图了。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失望。相反出于对孙露的信任,这位陈老夫子始终保持着一个内阁大臣因有的矜持与镇定。在同芝兰等人周旋的同时,他亦以身作则地安抚着其他被扣押大臣的情绪。而此刻脱离虎口的他又将心思放在了眼前的南京城上。却见他一个拱手忧心忡忡地向孙露问道:“首相大人,您说太后真的会接受您的建议开城同我们商谈吗?”
“这我也不敢保证啊。有时候女人是很固执的。”孙露叹了口气道。
“固执?那女人难道是疯了吗?她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不感恩戴得的出城迎接首相大人,难道说她还想顽抗到底嘛。”听孙露这么一嘟囔,她身后的姚金跟着自信的说道。
而孙露却只是会心的一笑,将目光又移回了南京城上。她清楚的知道所谓的“禅让”远不象儒家所渲染的那样的煽情,那样的理想。同众多的权利交替方式一样,它也有着血腥残忍的一面。许多受禅让者的权力得来的过于侥幸。前朝的废帝,是他们的最大的威胁,这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掉,便一日无法安寝。因此多数的前朝废帝,远没有刘协、曹奂、柴宗训那样好的命运。这些逊帝在禅让之后,长的则不过年把数月,短的则区区数日,就被新天子所杀。而孙露也清楚粤党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学那梁武帝。就算今日芝兰与帝党肯开城投降,也避免不了日后被逐步清洗的命运。明白这一点后,里头的人又是否肯乖乖的投降呢?
正当众人讨论着太后等人是否会接受劝降之时,派去送信的使者终于回来了。可是让人颇敢吃惊的是去的三个使者中只回来的两个人。作为正使的礼部执事李蕺此刻只剩下了一颗头颅。见此情景孙露与周围文武官员当下就蒙了。却见一脸惊愕的陈子壮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开口问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说太后那里拒绝了我们的劝降吗。可他们也不能诛杀使者啊!”
“回陈居士,那伪太后确实拒绝了首相大人的劝降。她还当众撕毁了首相大人的奏表。处…处死了李大人。”惊魂未定的副使一个劲地抽泣道。
毫无疑问芝兰这一决绝的举动打破了在场众人先前理想的计划。这个已经近乎疯狂的女人在最后一刻终于没能满足粤党上下的愿望。这让陈子壮等人又是惊愕又是恼怒。为此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先前的完美计划,而改用备用的第二套计划。于是被气得胡子直翘的沈犹龙当下便叫嚷道:“疯了,疯了!那女人简直就是疯了!首相大人,不能再让那些疯子继续如此胡作非为下去了。事不迟疑,请下令直接攻城吧!”
“是啊,首相大人请下令吧!”周围的将领们也跟着抱拳进言道。
眼见事态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孙露亦是又惊又怒。看来因为芝兰等人的愚蠢,这血注定是要流得更多了。想到这儿,下定决心的孙露果断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南京城的方向猛地挥了下去。
当使者将噩耗带入军中时,底下的将官们并不知道南京城的命运已在这一刻被决定了。虽说在这两个月中南京城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但在明军将士的心目中,眼前的这座石头城始终都是帝国的首都。在征战南北多年,天下大定后,却将炮口指向首都,这对许多人来说都太过唐突了一些。
但对于夏完淳来说事情的残酷远不止此。这次他所要消灭的敌人中还有他的父亲夏允彝。虽说夏完淳早就知道父亲一直以来都对孙首相等人充满着敌意。但他决没想到他父子二人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反目的地步。更想不通一向谨慎的父亲怎么会参与如此疯狂的事件,还一路越走越远。夏完淳在徐州得知南京的实情后便一直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他甚至还不断的扪心自责,认为如果当初自己留在家乡的话,就决不会放任父亲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然而这一切只是如果而已。事实是最不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自己并没有因为父亲的事而被开除出军队。虽然自己在松江的家人一切平安。但所谓“百善孝为先”。他既不想来什么“大义灭亲”讨伐自己的父亲,更不希望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乱军之中。矛盾与自责始终纠缠着夏完淳。而此刻的他眼看着周围黑洞洞的大炮,以及对面高耸的城墙,心情跟是越发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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