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听到眼前男子的话不禁抬头仔细打量。她身边过往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像眼前公子这般长相的就更是只有骆熙诚和管卢莫二人。
“难道是当初在闹市中认出我是春满阁姑娘的人?可是那也谈不上故人呀?”丁宁心中暗自揣测。
虽然心中怀有揣测之意,丁宁的头脑还是清明的,她知道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该做的事。
丁宁浅笑着自然地回道:
“公子想来是认错人了,我姓百里。”
“百里?”
丁宁见眼前男子疑惑的模样像是知道北方百里家的,于是干脆说道:
“是,我就是百里婉婷。”
听到肯定的回答,这紫色衣服的男子不好意思道:
“冒犯姑娘了,请姑娘见谅,在下林子皓。姑娘确实与我一位故人极为相似,不知家中可有失散的姐妹?”
“林公子,实在抱歉,自从一场意外之后我就丧失了记忆,你的问题恕我无能为力。”
林子皓见到眼前的百里婉婷时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他那个刚刚过世的妻子的模样,林子皓实在诧异,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记得妻子入殓盖棺都是自己一手操办,他见过她平静躺在木棺里的模样,现如今又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他怎能不惊讶。更何况如今他知道了眼前女子是北方百里家的独生女,他就更是疑惑万千—一个是有官宦支持的富户姑娘,一个是沦落风尘的可怜佳人,两人竟能如此相像。
丁宁听到林子皓的自我介绍也感到万分惊讶,她脑海中只有一个人能和眼前的人对上号,可是眼前人和她早前知道了解的又大有不同。丁宁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她确定这个人无论是衣着的细节还是举止的细节都和那个她曾经听说的,作奸犯科,蛮横霸道的林子皓极不相同。但是眼前的林子皓又问她是否姓“丁”,说这位姓“丁”的姑娘是他以为故人。这又确确实实证明了眼前的林子皓就是那个曾经与她有夫妻之名的林子皓。
两个从未谋面却缘份非浅的人就这样相遇在柳树下,小桥旁。彼此看着对方,呆住了神,惊住了心,各自暗暗揣测眼前人。
林子皓是个知礼数的人,见到如此场面自然是要打破僵局的。林子皓虽然得知眼前人不是他的妻子丁宁,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他开口道:
“早听说百里家独女是来和骆家联姻的,不知二位婚事安排在何时,我林家至今未收到邀请的帖子。”
丁宁怕是林子皓的试探,再者说她只知道是过些日子,但具体哪一天,骆熙诚没说,她也不曾问过。借着微笑的瞬间丁宁稍做思考,然后回答道:
“我伤势刚刚痊愈,婚嫁之事皆是骆公子在安排,恐就这几日了,我父亲不日也将到达杭州,说不定明日公子便能收到骆家的帖子。”
“那在下先在此恭祝二位新人白头偕老!”林子皓礼貌地说。
“谢谢林公子的祝福,我一定将祝福转告骆公子。”
“今日天气不错,姑娘大病初愈,这个天气最适合出来走走。”林子皓一转单调的话题说道。
“是啊,可惜了季节尚早,不然一池的荷花,这里会别有一番风情。”丁宁感叹道。
“若是百里小姐在荷花盛开的季节前来或许就见不到如今这番景象了。”林子皓道。
“此话怎讲?”丁宁道。
“此时有此时的美,每一分不同的绿意不都是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吗?过些时日你再来就看不见这些纷飞如雪的柳絮了,也看不见这长得青绿的枝条。”林子皓随意说道。
丁宁听了林子皓的话回道:
“季节果真是一把神奇的好手,愣生生将一处风景裁成了两个模样。”
“这里还不止这样呢,百里姑娘若四季都得空外出便可四季都来这里瞧瞧,每一个季节正盛之时这里都有不一样的景致。”
丁宁见林子皓说话笃定的情状好似每个季节都亲自来过一样,便问道:
“林公子常来?”
林子皓看着丁宁笑着点点头。林子皓是那种笑起来眉眼间不光有温暖还有一股英气的男子。
丁宁嘴里不问,但是心里已经是疑惑万千。这个林子皓真的是那个和她有一场婚姻的林子皓?
“林公子总是一个人来吗?”丁宁见说了半天话也不曾有下人跑来找林子皓,好奇地问道。
“我常一个人来,看这里四季的风光,然后再回府用笔墨勾勒记录。”
“林公子的意思是你画过这里的四季风光?”丁宁看着林子皓问道。
林子皓看见丁宁忽然间放光的眼睛,他知道这是个爱画,更爱山川的姑娘,他看着眼前百里姑娘虔诚的目光道:
“若有幸下次相遇,我差人将画从府上拿来让小姐鉴赏!”
“鉴赏谈不上,我若能从公子的笔墨中窥见这荷塘的四季景象那便是再开心不过了。”
林子皓的自然放松让丁宁也渐渐卸下防备,与他开心交谈起来。可是丁宁这一生哪有过轻松的片刻呢,他俩相谈甚欢,但正在走近的骆熙诚却皱紧了眉头,加快了步伐,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二人跟前道:
“婉婷在和林公子说些什么呢?我远处看着,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丁宁见道自家主子一副乌云密布的表情,赶忙答道:
“林公子说他画有这荷塘的四季景色,我正惊叹呢。”
骆熙诚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问道:
“婉婷可知你面前的林公子是谁?”
“是林子皓公子,对吗?”丁宁确认道。
骆熙诚见林子皓并没有隐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嗯”了一声又接着说道:
“管卢莫不放心你在外面,叫府里人去通知我来接你回蔷薇园。”
林子皓见骆熙诚一副护妻的模样,决定暂且告辞,至于他心中的疑惑,他相信自己不日将自己寻到答案。
于是林子皓微笑着对骆熙诚道:
“骆公子既然来接百里姑娘,那在下就此告辞。”
说完,林子皓就转身离开,荷塘边就只剩下骆熙诚和丁宁。丁宁很想问问骆熙诚关于林子皓的事情,可是骆熙诚毕竟是她的主子,她怎么能随意问问题呢。丁宁最后还是决定找机会自己了解,或者有机会自己问林子皓本人。
骆熙诚见林子皓走后丁宁一言不发,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骆熙诚并不想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事让丁宁的心绪受到影响,便开口说道:
“别想那些你不该想的东西,那些也称不上你的过去,你和他只是戏一场罢了!”
骆熙诚的心意从他口中说出总是这样的表里不一。管卢莫也惊讶于这一点,一个可以在买卖场上说一不二,在官宦氏族之间游刃有余游走的人,竟然在一个姑娘面前无法准确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感受。
丁宁听道骆熙诚的话心里不禁感叹道:对呀!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对于骆熙诚而言,我和林子皓都是他的棋子,林子皓他已经用完丢掉了,丢掉的东西还有谁会在乎他最后的落脚处呢!我这颗棋子还没丢掉,但是从骆熙诚的言语间可以知道,骆熙诚的意思是我也该随着他忘掉林子皓曾经存在过。
这么想着,丁宁沉声道:
“骆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象方才林公子说过的,这里的四季景色。”
“最好是这样!”骆熙诚的言语没有一丝情感。
有骆熙诚这么个大主子在身边,丁宁哪还有心情赏风景,还没等骆熙诚开口他便要认真准备着每一个作答。哪怕丁宁心里清楚,事到如今骆熙诚不能缺少了她这枚棋子她,她也牢牢记得将她带出青楼的是骆熙诚,他与她有恩,她应当谨言慎行以报。想到这里丁宁能做的也只有逃离,她沉沉声道:
“我也出来很久了,感觉有些凉,不如我们回去吧!”
骆熙诚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不悦了,他的不悦不是因为丁宁说要回蔷薇园,而是骆熙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决定和丁宁在外游览一番,准备好的心情就这么被天气破坏了。
丁宁抬头瞥见骆熙诚很是不满的表情,心中暗自自责,丁宁觉得自己应该多和骆熙诚待一会儿再提出离开的,这会儿骆熙诚不高兴了,接下来要怎么赔不是才好呢!丁宁不敢开口,只静静等着骆熙诚发作。
“回蔷薇园,明日我带你去百里居,那里的景致也不错。”
“啊?”丁宁诧异的表情看着一脸严肃却没发脾气的骆熙诚。
骆熙诚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丁宁诧异的表情上,因为在骆熙诚的理解里,丁宁的诧异源于对他能精心布置百里居的感动。
骆熙诚和丁宁前后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一路赶回蔷薇园。送丁宁进了蔷薇园骆熙诚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想要和丁宁再下一盘棋,他心里暗自盘算好多次了,他若能再和丁宁下一局棋,他要将丁宁的棋子死死围住,让丁宁甘拜下风,向他求饶。于是进了园子骆熙诚便要开口说话,可是没等骆熙诚开口丁宁却抢在了前面道:
“今天有劳骆公子相送了,婉婷如今头疼厉害,想要休息,明日若公子有空婉婷再和公子去百里居看风景。”
听到丁宁的话,又看看丁宁手扶脑门紧皱眉头,骆熙诚忙问道:
“打不打紧?若是再难受我差人把管卢莫叫回来。”
丁宁本就不是真的头疼,哪能耽误了陈老太爷看病,忙回道:
“不必了,只是简单的着凉,我休息一日便可好转。劳骆公子费心了,婉婷不敢耽搁骆公子忙碌。”
骆熙诚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让翠兰好好照顾丁宁之后便离开了。他心里想着:没事儿,等明日婉婷好了我再和她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