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王府里头又到了伙房最忙的时候,六七个厨娘风风火火抬着一盆盆菜,扛着两头猪进了后院,本来宽宽敞敞的院子被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厨娘、伙夫杀猪的杀猪,洗菜的洗菜,忙作一团。
杜冉琴见到这幅景象,饶是见过不少风风雨雨,也跳了眼皮。只是这地方压根没有让她歇息和思考的功夫,两个壮实的妇人拉着她入了伙,二话不说丢给她两根萝卜让她洗干净泥再剁成丁。杜冉琴盯着手里这俩萝卜,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又见到有人揣着土豆朝她走来,她慌忙窜起来,躲到一边乖乖去洗萝卜,要知道,这土豆要比萝卜麻烦得多!
伙房里的人忙得满头大汗,可是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儿的活儿还剩着一大堆,饿极了的几个护院就已经跑着催了三四次。
武场里,李幼良兴致冲冲任命了房乔正式成为王府护院,丢给他一把磨得锋利的好剑,让他耍一套看看。房乔执起宝剑,随意耍了几下就停住了,几个武夫没看够,嚷嚷着还要继续,可这王爷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一伙儿左看右看,谁也不愿去再催,想再看看房乔接下来有啥绝活儿。只是谁料,这新来得护院倒是比他们想的还好说话,明明功夫最厉害,可却笑呵呵地说:
“我去伙房看看,各位何必为了这小事动气。”
“兄弟,你可真懂事儿,知道自己是新来的就乖乖地跑腿,嘿嘿,好苗子啊!”
房乔儒雅一笑。收起宝剑还给李幼良,转身去了伙房。他这人一走,原地几个护院和王爷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李幼良才反应过味儿来,蹿到凳子上大吼:
“狗熊养的,你们这帮混蛋!谁让你们把他放走的!我这刚看上瘾!”
有个一直蔫悄着没吭声的老实人眨巴眨眼,弱弱地开口说:
“人家准是不愿意当猴儿被你们围着瞧的过。”
周围这帮武夫听见这话。忙摇了摇头,回身凶巴巴朝这老实人大吼:
“胡说啥!怎么看这兄弟也是体贴我们哥几个,才主动过去催饭的!”
乱糟糟的,这帮人又吵成了一团。
房乔来到伙房先是清清喉咙问了句饭好了没,见没人顾得上理他,就往里走了几步。搜寻着那熟悉的身影。只是他这越走越引人注意,厨娘们头回见到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拼命揉了揉眼睛,见他还在,纷纷将自己手里的杀猪刀、菜刀、锉刀胡乱丢到地上,抹抹手上的烂菜叶子、猪血、牛血,整整头发,纷纷站起来朝他那儿凑了过去,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人谁呀?”
“听说是新来的护院。”
“是呀,他叫啥名儿?”
“哎呦哎呦,瞧你不害臊的,听说姓房。叫房大郎。”
“噗……”
杜冉琴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岔了气。从刚刚见到对面那洗菜的厨娘丢下半块萝卜不管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多半是那祸害来了,可是听见这周围人说的话,笑不死都难。听听啊,“房大郎”,哈哈,还“武大郎”呢!他也真是的。就不能花点心思编个好听的名字么?
这不入格的笑声一下把找人的人给引了过来,房乔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许。
“娘子你笑啥?”
“哈哈,房大郎……武大郎……好像……”
“武大郎是谁?”
“呃……”水浒传是宋朝的事情,他肯定不知道的。
“呃,就是个卖烧饼的矮子。”
“哦?没听你说过。”
“嗯,那和我哪里像?”
“呃……他媳妇很漂亮?”
杜冉琴越说越觉得不妙,僵着身子站起来,缓缓回头看去,果然瞧见房乔又换上那意味不明的笑脸了。
“那倒是真有幸能和武大郎是一种人。”
房乔说罢走到她身边,卷起衣角将她额角的汗珠擦干,满意地瞧着她这年近三十的当妈的老女人跟十八岁的女娃一样,憋红了脸。
“这粗活你可干的惯?”
“这……这……干的惯!”杜冉琴略微着急地四下打量着看了看,瞧见那些个厨娘已经眼睛冒火盯着她瞧了。
“为夫可舍不得你这么辛苦,就说了我来赚银子养着你就好,可你总是不听。”
他这是含沙射影吧,虽说眼下这身份是假扮的,可他这番话却是暗地里说她不消停。
“我好手好脚,不想你那么辛苦。”这也是实话,她跟他来凉州,就是想暗中帮忙,毕竟她还有独孤家的势力能动,总好过他一个人苦干。
“那好,为夫就陪你一起。”
他这是妥协了?
杜冉琴忐忑不安,又打量了房乔一番,出乎意料,他竟然突然蹲下身子,卷起袖角,将手伸进了这水盆子里帮她洗萝卜!
老天爷,这要是她刚认识他那会儿也就算了,他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宰之首,又是天子恩师,竟然跑到这里做这种事情?
“好久没这样洗过菜了,手艺都有些生疏了。”
他竟然又挂上了引人犯罪的笑意,将手里的萝卜洗的白白净净,纤尘不染,反复揉搓……揉搓……揉搓……
不知不觉,这后院的厨娘全围上来看着他洗萝卜来了!
啊……好俊俏的郎君!
啊……好想变成那根萝卜!
这帮厨娘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
杜冉琴瞅着这张日日放在枕边的俊颜,也不禁叹了口气,他这张桃花脸,实在是到哪儿都没法低调起来。碰上公主,惹麻烦,这次碰上厨娘,估计这麻烦不只不会少,反而会更多!
果然,等着房乔洗干净这萝卜,这王府院里的女人都赶过来瞧他这俊俏郎君来了,武场里头百十来号人莫名多等了老半天,却连半点菜叶儿都没见着,一大帮人风风火火跑来伙房,见到这么多女人都围在这儿不干活,光看这房乔一个人在那儿洗萝卜,一肚子火气跑出来,大吼道:
“王八蛋,你们这帮铁娘们见我们新来的小哥好欺负是吧?一个个闲着不干活,欺负他让他一个干?饿死大爷们了!”
夹在这一大帮莽夫之中,方才那老实人又弱弱地开口嘀咕了一句:
“是房大郎妨碍了她们干活吧,我看她们没人舍得欺负房大郎。”
“你懂个屁!这帮娘们平时对咱们都那么凶,肯定是瞧见新来的细皮嫩肉好欺负!”
杜冉琴蹲在一边听见这帮粗人的谈话,无力吐了口气,抬腕戳了戳房乔,无奈摇了摇头。她是绝对不信这帮蠢蛋能做出来值得朝廷担心的大事,这帮人从各个角度来说,都实在是中看不中用啊!
当晚在王府用过晚膳,李幼良又把房乔单独叫走聊了一刻钟左右,之后房乔才跟着王府管家来到王爷给安排的住处。杜冉琴已经在屋子里等了许久,听见动静,忙将药碗上的盖子拿掉,端起来送到进门人的手上。
“王爷这么晚找你所为何事?”
房乔先是将药仰头一饮而尽,微微蹙蹙眉头,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事,转述给她。
他一进屋,李幼良就神神秘秘将他拽到身边低语道有件大事需要他帮忙。他忙问需要怎么做,李幼良竟然神神叨叨地说:
“嘘,我听说皇上知道了我这儿跟胡人私自做买卖,派了钦差查我!老子怎么能让那钦差得逞!我花了大笔银子去长安买了消息,说是这回派来的是中书令宇文岚,熊样的,本王哪能让那孙子得逞!你、去给我把他抓了,教训教训,叫他趁早回去说清楚,我这儿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没干过!”
“我又没见过,怎么抓人?”
“我这儿有一幅图,花了大银子买的,给你!你回去好好看看,记住了,然后就去城门埋伏着,等着一见到这人,就把他抓了!”
讲到这里,房乔便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将画打开。
杜冉琴瞅着这幅图,强忍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没法再忍下去,噗嗤一声破口大笑,笑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画上的人,如果真和长安城的哪个高官长得像的话,只能说是……
“老天,玄龄,这画的是尉迟将军吗?脸上全是胡子!宇文岚分明是个儒雅之人,一身书卷气,怎么被画成这样!还有,他们连皇上后来改了主意,派了你来查这事,也不知道?我看,咱们快些拿到证据,劝长乐王认个错,也就算了。这件事没必要太较真,怎么看他也不会是……”
这件事也太蹊跷了,这长乐王是真的这么又傻又天真,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杜冉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一把抓住房乔的右手,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玄龄,你这右手的茧子,应当不是拿菜刀或者洗菜弄出来的吧?”突然之间,她猛地想起今日似乎又哪里有些不对劲,王府门前虽然热闹拥挤,可却没有半个小孩或者是女眷。而今日伙房里头,那些厨娘的手上虎口都是厚茧,那茧子和房乔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早就说过,长乐王不是简单角色。杜娘,要处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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