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关乎宠妃皇商,众人愣了愣,瞬间寂静。
吴蓝再挑头:“当初自愿退出,也没人逼迫,何苦又这般害人呢?”
“您们不知道吧,顾家啊,在江南出事啦,据说不是因为他们家出了娘娘……”
后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却有人夸张的惊呼:“却是这样啊,这顾家也太……”
“嘘,别做声,这家人可不好惹,当心祸从口……”
“诸位包涵!”王掌柜圈圈作揖,却没人理睬。
顾兆华气得面色铁青。
吴蓝带人起哄。
“大家评评理儿,顾家食言而肥,说过的话三天不到就变卦,今后谁还敢上门啊?”
“对啊,对啊……”
“哼,顾家人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也敢大耍活人,这是仗了谁的势啊?”
“嗯哼……大家说话小心些,当心祸从口……嗯哼!”
吴蓝盯着王掌柜:“这位掌柜,您倒是说说啊,到底卖不卖啊?卖就快些开张,不卖,哼哼,别怪老子不客气?”
王掌柜吓得一个秃噜:“你,你们干什么?”
吴蓝撸起袖子骂道:“老子本来有事,听说你们这里来了好货,特特请假来捧场,你们却把客人拒之门外,这是店大欺客啊,看不起人呢?兄弟们,这胖老儿看不起哥哥,你们说怎么办啊?”
……“怎么办?”
……“砸招牌!”
这般时候,在不远处吃茶的巡街御史,被顾家人找去,言称有人砸场子。
巡街御史得了顾家的银子,自然要过来照应。闻听有人闹事,呼啦啦过来七八个人。
一个个手里拿着黑的发亮的杀威棒。
巡街御史带着衙役到了地界一看,顿时愣了:“哎哟,这不是吴大哥吗?您怎么来了,这一向少见呢!”
吴蓝冷笑:“哼,你这个巡街御史来了正好。这街面上的事情正好该你们管,你给我评评理,我到他们店里买东西,这个胖老头子竟然把我往外撵,你说,开门做营生有把客人往外撵的吗?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啊?哼,不是我说大话,在这京都地面,老吴还从没被人撵过!”
御史姓冷,一听吴蓝这话,心知自己今日的五十两银子要不得了。
谁敢跟靖王府的侍卫队长杠上呢?
别看靖王平日和颜悦色,却最是护短。
二十年前,忠顺王那时候而立之年,最是骚包,男女通杀。一日看上了靖王一个侍卫,勾搭不上竟然强行掠去,正在家里摆弄,被靖王知晓,带着侍卫队冲破了忠顺王府,将忠顺王打得鬼哭狼嚎。
若非当初的太孙忠义郡王去的快,又有上皇口谕,忠顺王只怕就被剁了那造孽的尾巴。
忠义郡王指责靖王为了外人不顾兄弟情分,要靖王给忠顺王赔情。
靖王当众反驳忠于郡王:“我打的是畜生,畜生也不是人,何须道歉!”
忠顺王被骂成畜生,却不敢龇牙。
忠义郡王被驳了面子,十分恼火。
从此,靖王成了二王的眼中钉,三个人你来往我掐了半辈子。
御史心惶惶:“这理儿何须评的,开门做生意肯定广纳顾客啊,哪有把顾客往外撵的道理?除非他不想在这京都地面上混了。”
吴蓝拱手:“你有这话就好,你是来维持街面吧,顾家是该好生管管,这么些人被当成傻子一样糊弄,我怕等一下会局面混乱啊!”
冷御史连连拱手:“这是一定要的。”
之后,冷御史进门,打着官腔:“管事的出来一个,说说为什么驱赶顾客?”
御史竟然翻脸?
王掌柜顿时愣了,这画风不对!
冷御史冲他使眼色:“我说,你们的宣传本御史也看过,当初你们可是说的很好,说不会搞事儿,如今怎么出尔反尔?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一旦闹事,这闹事的与事主我们都要带回去问话,事情不审问清楚,你这铺子也不能重新开张,可知道了?”
胖掌柜还要争辩,冷御史与他错身的时候言道:“靖王!”
胖掌柜当即愣了,他迅速报给顾兆华。
顾兆华也愣了:“靖王买这么多胭脂做什么?”
王掌柜言道:“是靖王的手下,靖王咱们很了解,十分受宠,还爱护犊子。今日这事我们有错在先,一旦闹起来,咱们讨不了好。要不,咱们还是开门吧,先把今日支应过去?”
顾兆华怒骂:“支应过了今日,明日怎么办?后日呢?你就知道逼着我想法子,你没脑子吗?”
王掌柜擦着汗,心里很憋屈,却是心思急转,无论如何,也要把眼下的难关撑过去。急中生智,真给他想到一个法子:“华少,这样,一边送信回家,让家里把江南的存货调过来,一边在京都地面收购那些小家小户的胭脂坊存货,希望能够把眼下的局面支撑过去。”
顾兆华面色铁青,也只有答应了。
随后,胖掌柜出去宣布,继续开门营业。
吴蓝带人再次入手五千盒。
吴掌柜派出去收购胭脂的人马回返,却不足千盒。却是这几年京都受海疆战役影响,许多铺子赔本关门,甚至连铺子都卖了,做了别的营生。
之后,迎春的胭脂坊异军突起,抢走了高端消费人群,剩下的那些商铺只能做那些小户人家的生意,也不过苦苦支撑。他们全部的货物都贡献出来,也满足不了顾家的需求。
顾兆华气得乱骂一气:“再去买,把那些关门胭脂铺子有一个算一个,挨家挨户的问。”
迎春很快得到顾家挨家挨户收购胭脂的事情,本来手里的两万盒胭脂迎春准备跟顾家打价格战,如今他们就地收货而不是去江南调运,跟迎春之前的设计不同了。
迎春眼眸一转,吩咐贾芸:“让人把胭脂送去咱们收购的那三家小铺面,正好一年没开张,咱们就用顾家的胭脂再翻倍卖给他们,让他们自家卖自家买,咱们一边看热闹,一边赚钱。”
贾芸很好奇:“可是这些是顾家的的胭脂,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何会上当?”
迎春言道:“去找几个可靠又机灵,最好很少露面的族人,嗯,就让修竹与修松还有贾菱去吧,他们三人一直在杂货铺学艺,扮成小老板也象模像样,顾家人上门收购,找个时机跟他们哭诉,就说被豆蔻坊挤兑的没活路了,这些胭脂是从江南顾家进货,准备重新开张跟豆蔻坊竞争。顾家必定与他们同仇敌忾,然后,让他们哭穷,把珐琅盒儿胭脂二两银子一盒,玉盒五两一盒,一分不少的按原价卖给顾家。告诉他们,上心些,卖一盒胭脂我给两文提成。”
贾芸一听这话,直觉姑母这招尔矛攻尔盾实在绝了,心里对姑母的佩服得很。
不过,贾芸提出自己的看发:“一个小商铺储存超过了一千盒,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吧?”
迎春颔首:“你说的对,那就多找几个人,除了三个店铺,还可以让人装作挑担子的行商,就找十个人吧,人太多也不好。”
两万盒就是四十两银子。而且这是迎春找好的买家,他们只是过过手,一个时辰不到,每人白得四两银子,很划算了。
贾芸应声去了:“姑母放心,我必定安排妥当。”
这日夜半,顾家派出伙计四面出击。
贾芸派人投其所好,足足卖给顾家一万五千盒。其中一万盒玉盒,五千珐琅盒儿。
拢共六万五千银子。
迎春一个晚上赚了三万二千五百银子。
得知贾芸找的行商就是卫若兰的兄弟,本着大家赚钱大家花,迎春分出五百两来,三百两给贾芸:“交给你娘,给你存着娶媳妇,这余下二百两,你酌情分给他们十人,怎么说由你斟酌,总之要让大家满意!”
贾芸推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跑个腿儿。”
迎春笑道;“这些银子是你经手,我早就说了,你经手赚的银子可以百取其一,你还亏了。”
贾芸忙着摆手:“多谢姑母疼爱侄儿,今日能够成功,都是姑母计策好,与侄儿真是相干。”
迎春很满意贾芸的真诚:“好好干,多存一些银子,免得将来做官缺了银子使,跑去做贪官。”
贾芸笑着作揖:“姑母安心,侄儿穷死不会做贪官。”
顾兆华虽然高兴明儿可以正常开张,想跟着一进一出亏了不下十万银子,明天还要继续亏着卖,心里疼的哆嗦,可是,顾兆华觉得,只要击垮豆蔻坊,占据京都的市场,一切都值得。
翌日,迎春再次发下去五万银子,让吴蓝无比将豆蔻坊的存货全部挤出来。
吴蓝带人如法泡制,再次在豆蔻年华买了一万七千盒各色胭脂。
迎春还真是佩服顾家,除开迎春有意识放水,顾家竟然另外受够了两千多盒,只可惜,抵不住迎春大浪淘沙,一下子给他扫了个干净。
豆蔻坊在第四日开始,因为只有舶来品,加上回府原价,本地胭脂无货可卖,门可罗雀。
顾家的豆蔻年华红火了三日,亏了十万银子之后,终于安静如鸡了。
顾兆华后来虽然搜罗一些本地胭脂来,却是跟别人家的东西一模一样,很普通的瓷盒,竹根雕盒,人家一两银子卖三盒,他为了留下胭脂装门面,恁卖一两银子,谁买账。
顾兆华也不是为了买东西,不过是让门脸好看些。
虽然卖了零星一些舶来品纸盒胭脂,根本赚不了几个银子。
顾兆华为了撑门面,倒来倒去亏损了十万银子,这两栋连着门脸,当初为了买过手,他是威逼利诱,几乎花了双倍的银子。
迎春的豆蔻坊当初入手之时,正是海疆战役之后商谈赔偿之时,京都地面整个生意都很低迷,房屋也便宜。迎春只用了三千银子买了三开间两层的门面,后面一个四合院,可以住人,可以囤货。
顾兆华六开间的房屋,跟迎春所买的格局一样,却花费足足一万五千银子。
他也是财大气粗,以为斗垮迎春手到擒来,到时候,还怕迎春不上赶着求着他接手供奉差事?否则,贾府只怕全家入狱也不定。
不过,顾兆华却是太过自信了。
迎春的豆蔻坊却在顾家结束买一送一之后,继续开张做生意。买豆蔻胭脂的都是京都的贵妇老生意,顾家的胭脂都被迎春买了囤积起来了。故而,豆蔻坊的生意根本没受影响,反因歇业三日,生意还红火了许多。
迎春这些日子特特扮作贵妇的模样,在店里盯着。这日又有几位清贵家的少奶奶前来购物。迎春认出了这几位,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少奶奶,金大奶奶,一个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少奶奶李大奶奶与她的小姑子李玉珏。
李玉珏嫁给了宗室,丈夫是镇国公府嫡长子,身份不凡。
三个人认识,一起坐着,等候探春翠墨侍书几个端来各色胭脂挑选。
迎春装作看货,不免攀谈几句:“您没去对面瞧瞧,听说很便宜呢?”
金大奶奶笑道:“不瞒您说,我家从前也不买人家折价的东西,他的东西没有瑕疵如何会贱卖?有瑕疵的东西谁敢脸上抹?烧坏了皮肤找谁陪去?咱们也不缺几两银子,何须担这个风险。”
李大奶奶颔首:“是啊,不瞒这位夫人,自从用了豆蔻坊的胭脂,别处的东西我都看不上眼了,具体什么我也说不上,反正用了就是好,不说颜色好,肌肤滋润,甚至连心情都好了。”
迎春笑道:“您几位真是会说话,为了感谢您们的信任,我请几位喝茶!”
李玉珏首先反应过来:“你就是豆蔻坊呃老板不成?你是应该请我吃茶,这两位奶奶可都是我替你介绍来的客人。“
迎春笑道:“我竟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位奶奶如何要帮我?”
李玉珏笑道:“当初我婆婆得了太后的赏赐,回家来给我一盒,我用后就喜欢,这才介绍给我的嫂嫂与表姐,你说说,是不是该感激我?”
迎春笑道:“很是应该,今日我就亲自泡茶,答谢几位吧。”
三个人感受到迎春的爽朗大气,也知道这些胭脂都是迎春亲手研制配方,是个有才气之人,三人欣然接受邀请。一起到了后面花厅。
迎春当着几人煮水烹茶。
不过,那清水却是出自长春观的甜井水。茶汤装在胎白瓷的茶杯中,清亮碧绿,灵气升腾,清香扑鼻。
迎春端起茶盏一请:“喝茶诸位奶奶是行家,我这茶比奶奶们的茶多一道品尝,就是嗅茶香,奶奶们试一试,吸食一口茶香,默默品味,会觉得清香萦绕口鼻,三口之后,会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泰。”
李玉珏闻言端起茶盏:”说的这么神秘,我来试试!“
金大奶奶李大奶奶俱皆端起茶盏,按照迎春的交代品尝茶香。
半晌,三人俱皆惊讶:“从前从来没有觉得品茶这般舒服惬意!”
李玉珏道:“这可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李大奶奶嗤笑:“你多大年纪,敢说这话?”
金大奶奶更是言道:“我之前一直觉得眉骨有些疼,这时候觉得轻松多了。”
李玉珏笑道:“那不是正好,姐姐回去多品几次茶,只怕这个毛病就好了。”
迎春暗暗偷笑,只怕这茶会因为变了地方就变味儿!
之后,这几位回去之后果然试验,却没效果,几个人前来围堵迎春,迎春却因为回家准备宝玉的婚礼离开了豆蔻坊,探春因此把几位带回大观园。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盛情难却,迎春不得不拨冗招待,几次之后,迎春跟几位少奶奶成了手帕交。
十月初十,三位少奶奶成了女方的宾客,在婚房陪伴黛玉说话,让娘家绝迹的黛玉很有面子,贾府的亲朋十分不解,都猜测这是林如海的余泽。
实际上林如海的同年,刑部尚书却是派遣大管家娘子给黛玉送了贺礼,人却没有前来。
只有黛玉知道,这是迎春给她撑门面呢。
这是后话却不提了。
回头却说顾家的豆蔻年华。顾家不愧是名门大家,七日后,顾家组织了三万盒各色胭脂进京,顾家老太爷为了支持顾兆华,几乎把江南的存货搬空了。
顾兆华四处派送请柬宣传,以为可以再续当初的繁华。
结果,事与愿违,前来观望的夫人小姐有不少,动手购买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却是因为迎春一直在注意打听顾家的消息,得知顾家新货到京的消息,迎春马上组织了二十几个行商,挑着脂粉担子,推着脂粉车儿,满京都贱卖顾家胭脂。
豆蔻年华珐琅瓷盒胭脂二两一盒,贾芸给行商小贩的最高价格是三两银子两盒。玉盒胭脂却是十两银子三盒。
这些商贩都是贾芸在京都寻找的当地商贩,对京都的布局了如指掌。
迎春吩咐贾芸将顾家的胭脂按照珐琅瓷盒一两银子一盒,玉石盒儿二两银子一盒的低价批发给这些商贩,讲明了顾家胭脂坊二两银子一盒,让他们便宜卖,不然被积压亏本了,概不负责。
这些商贩都是人精,当然知道自己干不过顾家,故而,在接到货物的当日就开始大量的低价抛售。
顾家的胭脂本来没有什么特备之处,不过是包装精美些,价格比豆蔻坊的便宜,有些吸引力,现在有人送上门,还比顾家的便宜,人家也不是傻子,谁还会出二两银子来买贵的?
顾家的胭脂坊从九月下旬重新开张,到十月初,每日不过卖出十盒不到。
一下子积压三万盒胭脂在手里,这些胭脂的保质期不过二月,三月后,这些胭脂就会变质霉烂。
这一砸锅,不说赚头,本钱也要亏掉,不说亏掉的银钱部下十万顾家的信誉彻底臭了。
顾兆华这才着急起了。
火烧眉毛的顾兆华,只好放弃豆蔻年华,着重去盯着百货客栈。
这是才发觉,人要倒霉,喝水也要塞牙缝。
顾兆华发觉顾家的百货客栈这一月来也没赚钱,不仅如此,顾家百货的西洋货也被靖王冷水煮青蛙掏空了三分之二的货物。
这却是顾兆华他自信了,以为顾家自己掌管着海船,凭是谁也不会在百货上头干的过顾家。再者,顾家已经拿下了西洋货的供奉资格,遂把重点放在挤兑豆蔻坊,因为这里面牵涉这宫廷供奉。
结果,等他发觉豆蔻坊失算,损失了几十万银子,一心一意经营百货客栈,找回面子与信誉,这才发觉,他跟内务府签订的合约也出了问题。
两下里约定冬月中旬交货,因为这些东西有一部分乾元帝作为冬猎盛宴的赏赐。
时间不足一月,他的货物却差了半数。别说是跟皇家做生意,就是普通商家,一旦延期吗,也要惩罚,当初约定的是双倍赔偿。
虽然当初顾家根本觉得这个约定还是个笑话,顾家管着海贸,会缺货吗?
可是,眼下就出现了这个不可能出现的问题。
却是顾兆华早就把内务府的供奉准备齐全,单列出来了,金怀表九十九块,帆船九十九件,一尺长镶嵌钻石的佩刀,足足三百六十把,这是乾元帝预备新年赏赐给御前侍卫。
怀表帆船都没问题,恰恰这项皇帝亲自指点采购的钻石佩刀差了一百二十把,这不是彭祖吃□□吗?
怀表帆船缺了,他还可以调货补缺,钻石佩刀差了,无处填补,这是定制的袖珍绣春刀。
顾兆华顿时吓得满头的冷汗,即便是他的堂姑姑是淑妃,顾家的生意姑姑也有股份,只怕也救不了他。
内务府的供奉若是出了差错,说小点失去供奉资格,说大些倒霉点,足可抄家发配。
谁敢耽搁皇帝的差事!
这般时候,靖王正在张记璞玉坊的珍宝阁把玩钻石佩刀。二百把佩刀,足足花费了十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