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照片里的顾醒，我忽然又想起了，我最后见到他那天早晨。
他弯着腰，对我说打完这最后一天工，要好好陪我和我妈，还要每天讲笑话逗我开心时的样子。
那天是大年二十九，再过一天就要过年了，我们本来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去超市买一些年货，把家里装饰一下的。
没想到，那天早上的一别，竟成了永别。
说起来，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也是个不合格的女儿。
顾醒出事以后，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就连他的葬礼都没能参加，就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被抓起来了。
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我在里面接受调查的那两个月里，我妈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妈见我看着顾醒的遗像发呆，过来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
“都过去了……”
小家伙也学着我妈，搂住了我的脖子，亲了亲我的脸颊。
慕九言没有到客厅里来，倒是厨房又传来了炒菜的声音，想来他是又折回厨房去了。
说起来，和慕九言结婚三年，我从来没见过他下厨，当然，慕家也不需要他下厨。
我感觉这次再见，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他变化很大，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变了。
我妈许是看穿了我的那一点点心思，在我耳边轻声道：“这一年多来，小慕经常来看我，也经常来给我做饭……”
“大概一年多以前，电视上说，你死在牢里面了。当时我恨不得跟着你去了，是小慕拦下了我，他告诉我你还活着，还说你会回来找我的，让我耐心点儿等你。本来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绵绵，妈想你了。”
话说到最后，我妈又哽咽了起来。
“婆婆不哭……”
小家伙从我怀里搂住我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安慰着她。
我妈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嗯，婆婆不哭，婆婆还有咱们存希呢！”
存希……
所以，在机场的时候我并没有听错，这个孩子真的叫存希，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一时间，我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慕九言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抢走了孩子，却又给了他我起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理了理情绪，正想问我妈关于慕九言和蓝若的事，慕九言却在这时进了客厅。
“吃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我走来，然后对着我怀中的小家伙命令道。
“下来，自己走。”
慕九言声音威严，小家伙瑟缩了一下，依依不舍地看了我一眼，这次倒没耍赖，乖乖从我怀里跳了下去。
倒是我，怀里一空，顿时感觉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难受得厉害。
前头，慕九言已经牵着小家伙向餐厅走去，我和我妈也就跟了上去。
对于慕九言的厨艺，我是不抱任何期待的，毕竟，他生来就是慕氏太子爷，这些事本就不需要他去做。
如今，他愿意为了我妈洗手作羹汤，已经是给了我和我妈天大的面子了，不指望他还能做到色香味俱全。
可入了桌，才发现他的手艺是真的好，四菜一汤，虽然都是家常菜，可却是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我和我妈刚刚入座，慕九言已经动作熟练地给小家伙围好了围兜，并且把一碗蛋羹和一盘水果沙拉放到了他面前。
小家伙看着水果沙拉眉头一皱，小勺子在上面扒拉了两下，很明显，不是很愿意吃。
“慕存希。”
慕九言只在一旁连名带姓地叫了小家伙一声，他立刻眨巴着眼看了他一眼，不敢再磨磨唧唧，乖乖低头吃饭。
看得出来，慕九言在孩子心目中很有威望，孩子有点怕他。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孩子那么小，又没有妈妈在身边，他还对他这么凶……
不对，按照我妈刚才和我说的，我在这边，已经是个死在牢里的人了，说不定他早就已经和蓝若结了婚，小家伙也早就叫蓝若妈妈了。
想到这里，我就嫉妒到发狂。
我想，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看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叫别的女人妈妈。
可偏偏，我还无可奈何，夜家那边盯得紧，我不可能拿孩子的命开玩笑。
我还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对面，慕九言替我舀了一碗米鱼羹。
“这是今早刚捕上来的米鱼，很新鲜。”
米鱼羹，是我之前很喜欢吃的一道菜，我没想到慕九言会记得。
准确来说，除了米鱼羹，桌上的糖醋排骨，醋溜大虾，红烧肘子，烩三鲜，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菜，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小家伙一边往嘴里塞着蛋羹，一边不忘提醒我：“姨姨，吃饭不能发呆哦，粑粑会生气……”
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平时没少被慕九言训。
不过，不得不说，慕九言真的把孩子教得很好，礼貌又体贴，很讨人喜欢。
一顿饭下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慕九言的厨艺水平，比一般饭店里的大厨绰绰有余。
饭后，他又很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忙着清洗。
他身上的那件粉色围裙始终没有脱下，这样的慕九言和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印象中，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矜贵清冷的，何曾有过如此充满烟火气的时候。
可能……
是蓝若让他发生了改变吧。
由此看来，他应该是真的很爱蓝若吧。
哪怕他知道她杀了顾醒，哪怕他亲眼见识了她要生剖存希时的狠毒模样，哪怕他知道了那个叫小远的孩子是她亲手杀的，他到最后还是选择包庇了她。
如果不是爱，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能让他变得如此盲目。
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免又有些发酸，忙甩了甩投，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吃了晚饭，我又在客厅陪我妈坐了一会儿，七点的时候，顾衍打电话来提醒我回去。
我知道，我今天在这边逗留的时间确实是有些长了。
毕竟，我这次出见月岛，是打着和顾衍故地重游，重温旧梦的名义来的。
我今天撇下顾衍单独行动，要是被有心人士看了去，又牵扯出存希来，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于是，我当机立断，开口和我妈道别。
我以为我怕是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废些口舌，才能离开。
没想到，我还没开口，我妈就说：“你的事，小慕都和我说了，妈不留你。”
慕九言？我不知道他和我妈说了什么，不过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妈解释。
彼时，小家伙已经斜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我不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回头抱了抱我妈，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公寓。
刚刚出了门，还在楼道等电梯，慕九言就抱着孩子从后头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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