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嫣娘是个火爆脾气,闻言骂道:“府里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表姑娘来了这么些日子连件衣裳都没给做,整日里偷奸耍滑的不好好伺候着是要干什么!”三姑娘生气起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冲着云香怒道:“夫人派你来是伺候表姑娘的,怎么这点事而做不好,难道就要姑娘成日穿着这身孝服让别人看笑话?!”
张尔蓁拉着金嫣娘的袖口小声道:“嫣小姨别生气,恐怕蓁蓁今儿是出不去了,小姨自己去吧。”张尔蓁确实没什么衣裳换了,她不在意,没想到金嫣娘这么生气,这个十岁的单纯小姑娘一心为张尔蓁想,倒让张尔蓁有些感动。
冯妈妈闻声进来委屈道:“三姑娘可是骂错了,奴婢昨儿还准备了几身衣裳给表姑娘用的,谁知道表姑娘都看不上,这还没来得及做新的衣裳呢。”
金嫣娘瞪了一眼冯妈妈:“有新衣裳怎么不拿来我瞧瞧?”
冯妈妈去隔间取了那几件衣裳,金嫣娘看见更怒了,青葱长指指着冯妈妈:“冯妈妈这是在母亲那里得脸了,跑来这欺负表姑娘,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都是在哪里翻出来的破烂,瞧瞧这件,当年我穿的时候裙子挂在枝丫上划破了,你就随便找个艳红的马甲搭?这又是什么,这么个暗灰颜色是小姑娘穿的出去的?我这就告诉母亲去,看看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在府里呆着了!”金嫣娘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着,这点跟她亲姐姐金芷娘一点儿不一样,一摆手就奔出了听风阁,只留下张尔蓁对着那几件衣服面面相觑。冯妈妈若无其事的收回衣裳,她估么着三姑娘这一去也没什么用,径自下去了。
张尔蓁又坐回到玫瑰椅上,晃着小脚有些没良心的想着,赵氏即便再偏心呢,可眼下就金嫣娘这么一个女儿了,还不得事事顺着她来,冯妈妈若还是觉得自己能无事,可就大错特错了。
果然,没一刻钟,赵氏身边的董妈妈捧着一摞崭新的衣裳来了,张尔蓁站起来迎接,董妈妈忙道“不敢不敢”歉意着说:“前一阵儿忙忘了,表姑娘别见怪,要不是三姑娘说话,奴婢还以为您院里的冯妈妈已经拿来了。夫人说了,冯妈妈这点事都做不好,扣一个月月钱,若是有下次,就交给表姑娘处置。”张尔蓁笑着道:“是蓁蓁不懂事麻烦各位,为着这点小事还劳烦了外祖母,实在是不该。冯妈妈伺候的好,就别再罚她了吧。”
董妈妈抬起眼皮看一眼冯妈妈扬声道:“这是夫人的原话,表姑娘仁厚,可也别惯着这些人。”放下衣裳就走了。
张尔蓁瞧着冯妈妈愤愤的表情有些想笑,也不理她,指挥云香过来服侍她换衣服。没一会儿金嫣娘又来了,神情得意:“瞧吧,以后在府里再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摆平。”
张尔蓁笑着挽住金嫣娘的胳膊夸赞:“嫣小姨好厉害,一下子就变出这么多的衣裳来,以后蓁蓁怕是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嫣小姨了呀。”
金嫣娘很受用,摸下张尔蓁的小额头:“那是,咱们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再不去太阳该下山了。”
益州属于四川省,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佛教盛行,随处可见拿着钵盂的和尚化斋,金嫣娘还大方的撒出去好些铜板。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不远处的清真寺,张尔蓁知道又要去寺庙的时候内心是很无力的,古人这点很不好——没地方玩儿,外出除了进香就是跑到别人家串门,身为古代女子真是无聊透顶。可金嫣娘很兴奋,时不时撩开帘子朝外看,瞧着兴致不高的张尔蓁道:“难得出来玩儿,你也开心点儿。”
张尔蓁认识金芷娘的时间不长,金芷娘去世了她还伤心了许久,这金嫣娘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怎么却不见伤心难过?约么着是默默垂泪?可是瞧着金嫣娘的样子又不像是眼泪往肚里咽的主儿,最后张尔蓁只得归结为两姐妹俩关系不好自然感情不深了。
张尔蓁跟在金嫣娘的身后进了大殿,金嫣娘原本开心的到处打量,猛地锁定了一个目标直奔过去,张尔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金嫣娘大骂的声音——
什么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襟裾马牛,“何不以溺自照面,看做得三路运使无……爆发力极强!
金嫣娘的丫鬟长莲使劲扯着自家姑娘的衣裳,有那好奇的人已经上前打探“发生什么事儿了?”张尔蓁也过去想要拉开金嫣娘,金嫣娘指着对面两人怒:“衣冠狗彘的东西,姑奶奶倒霉出门碰上你,你怎么不去死,老天不开眼,留你这样的祸害害别人!”
被骂是个年轻的书生,面目清秀,身形修长,正搀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张尔蓁听着金嫣娘脱口而出的“负心汉子”猜想,这就是那个禀生吧,生的着实不错,可是他眼神闪避的样子着实狼狈,张尔蓁突然很痛心,为了这样一个人去死,金芷娘觉得值得吗?金嫣娘犹自骂的爽,也不管别人的指指点点,张尔蓁联合长莲使劲拽着金嫣娘走开,金嫣娘不满道:“你们拉我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嫣小姨,再不走我们可就走不了了。”张尔蓁示意金嫣娘看过去,一队衙役正路过,朝着人多的地方巡捕。
“那等人就要被抓去才好,活着干什么!”金嫣娘仍然很愤怒,狠狠跺跺脚,朝禀生的方向射出凶狠的目光。
张尔蓁捂住金嫣娘的嘴小声道:“嫣小姨,他被抓去了不碍事,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不在乎你自己,也得想想外祖父啊。”
金嫣娘糊涂的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反手拽着张尔蓁大步走开,张尔蓁回头去看仍然站在原地的两个人,男子扶着妻子笑笑好像在说“没事”,妻子用力捏了下男子的手似是鼓励,死者已矣,难过的不过是金府里的人罢了。
大殿里沉香袅袅,肃静而严谨,金身罗汉佛笑的慈祥,在他面前,来上香祷告的人们是如此渺小。金嫣娘捐了足足的香油钱,虔诚的在蒲团上拜了许久。张尔蓁学着她的样子伏地而拜,乞求金芷娘可以和自己一样能够受到上苍的眷恋,在另一世界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