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盏茶工夫,掌柜的终于姗姗来迟,全是带着满面的笑意进的门,那眼角层层的褶子都因这笑意撑开了几分,端的是喜气扬扬。
双喜赶紧起身,给他作个礼,笑问道:“掌柜大伯,我那一两银子,还送的出去不?”
“你这小丫头”老头儿笑起来,由衷夸赞道:“我原本以为,这黄花镇上,福满楼的菜肴算得上顶尖尖的了,哪里还会有啥稀罕物什能入我东家眼,却没想,你这小丫头还有几分能耐儿这鸭蛋的买卖,能与你做一做!”
哎呀这老掌柜可真是个痛快人啊!
双喜喜得差点儿咬到腮帮子,说话儿都不利索了,脸蛋儿因为激动,泛起点点红晕,她紧张兮兮再次确认道:“可当真,您没唬我?”
“”
老掌柜一本正经往上首坐下,收了笑,摆出一张谈生意的面孔,问道:“姑娘这鸭蛋,想如何卖与我福满楼?”
如何卖,当然是越贵越好!
双喜老早就琢磨好了单价,独一份的买卖,是贵是贱还不是任由她拿捏啊,然而虽希望卖出个天价去,可也知道,人要知足,真要出个高价把人吓跑了,那亏的还是她。
双喜低着头,来来回回琢磨一通,最后给出了十文钱一个鸭蛋的单价儿。
原以为这老叟会讲讲价,去个零头之类,她也就能万般委屈把自个的底限八文钱报出去了,但不知那老掌柜是昏了头,还是吃错药了,总之盹都没打一个,直接儿一口应承了,害得双喜呆傻一般,又仔细回想一遍,还当自个报错成一文一个价钱了。
当天两人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签订了协议。
头一个月因双方还不清楚市场如何,便只先送些过来探探路,等到稳定之后再大批量拿货。
老掌柜瞅见双喜签上大名,字虽糙了些,然眉眼神情,一板一眼的样儿,却不像是个粗鄙的乡下丫头,倒是生出了几分稀奇,忍不住问道:“小姑娘可是读书认过字?”
双喜一惊,连连摆手,笑道:“哪里认得几个字,不过是我爹胡乱教教的”
说完生怕这掌柜的不依不饶打探,赶紧又与掌柜商量头一次送货多少,几日送一回等事宜。
直到黄昏时分,太阳西斜,双喜才离开了福满楼,高高兴兴回家。
三楼小花厅处,一室茶香飘逸,赵一鸣倚在窗前,默默瞅着楼下那抹淡红色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于葱翠绿柳之后,这才依依不舍把眼珠子移开。
身后茶案处,一男子轻捋长袖,将红泥小壶中茶水斟向对首处白瓷小杯,笑着打趣道:“赵老弟还是如此性急,德福才回去报信,半盏茶工夫没到你就跑来了,这下好,也算遂了你的意,满意了吧?”
赵一鸣又往窗外瞅了几眼,心中虽苦,脸上却半点儿迹象都无。
人影不现,那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便再无半点别致之处。
赵一鸣转身,缓缓走到茶案前,撩开袍摆,与那说话的男子对桌而坐。
他嘴角弯起,顺杆子上爬,祸水东引:“倪兄这是责怪我与那丫头方便?”
“哪敢,哪敢”倪姓男子一愣,马上笑着抱拳,“这福满楼本就有你赵家四成利,你也算半个当家人,倪某哪敢搅了赵老弟的好事”
“哼”赵一鸣眼珠子贼亮,却撇嘴刺他:“刚刚也不知是谁,差点把半个盘子都啃了,她那几个鸭蛋真要不出彩,我虽是个背后掌事,也不可如此偏袒纵容,怎的,还委屈倪兄你了?”
“好好好,算哥哥怕你了,待会儿刘掌柜来,你再与他细谈,看那姑娘与他说了何话,你要取那签字画押的手指头印,也随你去,这下你满意了?”
“兄弟我就这般龌龊?”
“可不,叫我都替你愁得慌,赵大公子的名号,这会儿不好使了?背后对人家好,可人不晓得,有何用?十足的傻子样”
三楼赵一鸣与那福满楼东家一番言语试探,双喜是完全不知,这会儿她的心都飞到天上去了。
所谓的人生巅峰,所谓的叱咤风云,与她不再是梦想,只要踩着她家那些咸蛋,一步一步,慢慢的爬,就算是珠穆朗玛峰一样的高山,哼哼,也总有她郑双喜爬到山顶的时候!
然而等到回家之后,掀开咸蛋坛子,双喜刚刚还火热着的一颗心,马上就摔到泥地里,碎了一地。
咸蛋坛子里,稀稀拉拉,只剩下三十多个蛋了,这些日子,她光惦记着把鸭蛋往外送,却忘记继续腌制了。
这咸鸭蛋,真要腌制入味儿,至少都得花二十多天的工夫,妈呀,真是人生刚得意,马上就摔个大跟头。
双喜急的脑门子的冷汗全掉下来了。这刻再管不得许多,赶紧的跑去镇上杂货铺子里,买回来好几个大缸,又弄回来许多作料,全藏在闺房里,就等着第二日早,买回鸭蛋来,弥补这天大的过错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刚亮,双喜急忙起床,还是依照老样子,把茶叶蛋往王婶子家的早点铺子里送出去了,立刻又马不停蹄的往市场赶,誓要把整个菜市场的鸭蛋都买光,并寻几个稳定的养鸭户,免得日日零散收些,不够以后用的。
菜市场里忙的人仰马翻,王婶子的儿媳妇春花,隔得老远瞅到了双喜,眯着眼不停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双喜莫名,乖顺的走到她身边,笑问道:“嫂子,这是做啥?可是不舒服了?”
“去去去,乌鸦嘴,我叫你来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那这是?”
双喜瞅到春花朝她不停的挤眉弄眼,捂着嘴笑的欢畅,着实闹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
这边春花瞧见双喜一幅呆傻样,实在是忍不住了,贼兮兮贴过她耳边,兴奋道:“嫂子有个天大的闲话儿,啧啧啧,这可是黄花镇头一桩大事儿,你可要听?”
“咋的了?”双喜挠头,莫名奇妙的,被她绕得一头雾水。
“你知道贾大财吧?”春花贼兮兮问。
“知道,咋的了?”
就那怂货,前几日还缠上她家门的,他能出啥新鲜事?双喜不解。
“他被人睡啦!”
“啊?”
双喜瞪大眼睛,稍稍呆傻片刻,眼珠子蓦的亮了,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烧。
这这这,这还真是个天大新闻,那贾大财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