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忧心忡忡的说：“希望这次土匪不是你们那个表叔引来报仇李家的。不然，我们谢家不知会被李家怎么报复呢。”
谢文俊扁扁嘴，“除非李家安然无恙，不然免不了要找替罪羊。”
阿香也同意他的观点。“不管表叔来做什么，只要被查出来村里曾经来了这么个人，我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乐忽然奶声奶气的问，“小姑姑，土匪没杀死我们，李家人会来杀死我们吗？”
杨氏赶紧“呸呸”啐了两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阿香被咽住了，这种战乱动荡地区的孩子才会说的话，怎么就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呢。
阿香心里沉甸甸的，她摸摸孩子的小脸。
“不会，他们顶多把小姑姑种的大白菜小白菜大萝卜芥菜香葱大蒜等等一棵棵的碾碎、踩坏！”
阿乐难过的说：“那小姑姑过年就没有白米饭和肉吃了。”
她倒还记得阿香几天前说的戏言。
“呃，天无绝人之路，小姑姑有的是办法，小姑姑脑子里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赚钱买肉吃。”
阿香安慰她说，杨氏和谢文俊倒一时安静了下来。
只听见一阵阵山风掠过树梢头的声音。远远的还没到就听见了，渐渐近了，到了，然后又走远了……
阿香他们在山上躲了一夜，冻得瑟瑟发抖，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饥寒交迫的悄悄下山往回走。
山下村里满目苍痍，处处残垣断瓦。一簇簇的焚烧烟火还没有熄灭，在冬日的暖阳中袅袅的飘着青烟。
也许是因为太穷，实在没什么可拿的，阿香家里除了被翻得乱糟糟，外加被砸烂了几张桌椅以外，没什么变化。
厨房倒是被烧了一个角落，但土匪们粗心大意没点好火，火势没扩大，也保住了。
大嫂家的两头猪不见了，以为是被土匪抢走了。过了半天又自个儿跑了回来。原来是猪圈被烧毁，它们自己逃跑了。
其他亲人的具体损失阿香没去关心，反正她就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她费心费力，饱含希望的两块菜地被糟践得不成样子。都是村里人的猪圈牛栏被土匪破坏了，猪牛跑出来去糟蹋的。
说不难过是假的，前两天她指着两块菜地，还像是指着她的万里江山，说过年可以靠它吃上白米饭和肉呢。
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就化作梦幻泡影。做了两个月无用功，努力都泡汤啦。
阿香不想让谢文俊看到她唉声叹气沮丧的样子，把他赶去上学了。
她一个人默默整理菜地，把能吃能用的都捡出来，这光景简直是她刚穿来时整理后门菜园时的二次重现。
只是那时她干劲满满，如今却心生疲累。
没有什么事是比希望破灭后更加难过的啦。
接下来的几天都有人出殡哭丧。在这场匪患中，村里有人丢了性命，而且不止一个。
叔叔伯伯们去参加了葬礼，由于阿香是未婚女子，所以无须到场悼念。
每当送葬的队伍经过，听着哀乐和哭声，阿香就揪心不已。好像只有这种悲恸和惨淡才让她觉得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至少她和谢文俊还有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死者长已矣，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阿香以为，一切都慢慢走回正轨，生活还当继续。然而，事情不如此。
几天过后，村里驻进了一队官府的人马，保长催着大家到村里戏台前开会，说官府有话对大家说，还不许不去。
大会还没开始，村民站在台下乱哄哄的，不时有八卦飘进阿香的耳朵里，这会她才知道，李家出的事远比她想的还严重。
跟他家比起来，她在山上冻一宿，被牲畜糟蹋菜园，根本不算什么事。
“李家真惨啊，死了6个。这几天出殡，我家那口子一直在他家帮忙呢。”
“是啊，太惨了。据说屋里全是血。活下来的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土匪真凶残，该杀千刀的。幸好李大少不在家，他刚从城里回来的吧？他一直在城里很少回村。”有人踮着脚望台上的人。
“是呀，可惜不能见父母最后一面，可怜哦。他长得真像他爹。”
李家兄弟陪着官府的人坐在高高的坐在戏台上，神色严峻。
李狻本人受伤了，一条手臂挂在胸前，脸色惨白，如同凝结了一层冰。
他哥哥五官硬朗，大马金刀的坐着，冷冷的俯视着下面的乡亲，似乎比同来的官员派头都还大。
“李秀才才可怜呢，据说他亲眼看到土匪砍杀他爹娘，啧啧，他要做一辈子噩梦了吧。”
“是嘛？那土匪没发现他？”有人反问。
“你这人搞笑了，土匪若发现了他，如今他还能坐在台上呀？”
“那你又说他看见土匪杀他爹娘？他当时躲在一旁呀？”
“哎呀，跟你说不清。我也是听人说的。”
父母同时双亡，不管是否是他爹的现世报，对于儿子们来说也是极其痛苦和悲伤的。
阿香暗暗叹气，所谓**就是这样吧。朝夕之间，就家破人亡了。看着李狻憔悴的模样，阿香去瞅身旁的谢文俊。
她家也是双亲半年内相继过世，谢文俊比李狻年龄还小，没兄长可依靠，还要面对一群不认亲情的亲人，不知他当年怎么过来的。
谢文俊发觉阿香看他，默默靠了过来，附到阿香耳旁，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要找茬，你可不能强出头。”
经他这么一提醒，阿香悚然一惊，仔细看周围的官兵，果不其然。
官兵把戏台周围都围了，他们这架势哪像一起经历过一场浩劫的乡里乡亲，倒像日本鬼子进村，逼迫老百姓拿人呢。
然而村民们依旧乱哄哄的，有感叹劫后余生的，有同情八卦李家的，有诉苦自家劫难的……浑然不觉。
“他们把乡亲们全当土匪同谋来怀疑了。”阿香悄悄的跟谢文俊说。
谢文俊绷着小脸点点头。
保长走上前台了，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各农户！各位乡亲们！大家都知道几天前我们鱼塘村遭了土匪。家家户户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祸害。州县衙门的各位大人知道后，十分关心，特意派了林师爷来看望、慰问大家。”
林师爷站起来，朝大家挥挥手。
村民们都仰着头，伸着脖子看着，这个年代还不实兴鼓掌欢迎，气氛有些尴尬。
保长咳嗽一声，自己打破尴尬，“知县大人还派了本县最厉害的捕头来调查破案，希望早日抓到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时有人疑惑的问：“不是土匪吗？去剿匪就可以了嘛，还需要怎么破案？”
也有人趁乱嚷嚷，“我们遭受那么大的损失，官府有没有什么补偿啊？”
“来慰问就是带着嘴来啊？什么实际的都没有！”
“对呀对呀，这个年我都过不下去了！房子被烧了，天寒地冻的，住哪里哟！”
“剿匪就去剿好了，跟我们说什么。平时缴纳这税那税的，养了一帮官老爷，不就是做这些的嘛？还调查什么，赶紧去呗！”
保长又示意大家安静。
“你看清楚土匪长相了吗？知道他们是谁吗？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吗？不知道吧？所以我们要调查，查清楚了才能抓人，是不是呀？所以捕头大人调查的时候，希望大家好好配合。”
那人又问，“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配合？”
村民七嘴八舌的说：“就是就是。我们听说土匪来了，就跑了，什么都没看见。”
保长虎着脸，冲那个说没看见的人道，“没看见就又没让你说。你急什么？我们只找看见的说。”
有人立即傻乎乎的大声嚷：“谁？真有人看见啦？看见的赶紧说出来呀！”
被他目光扫射到的人纷纷摇头。
“没看见！”
“我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
阿香心里紧了紧，往台上看去，李家兄弟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