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既然都已经发话,张雨茹就更没有拖延的理由了。可是先前自己已经再三声明,这玉香囊是她头一次尝试制作。为了圆谎,张雨茹只得硬着头皮没日没夜地泡在珍宝阁里。眼见着半月之期将至,张雨茹终于又做成了一个晶莹剔透、鬼斧神工的玉香囊。
时至深夜,刻笔放下的那一刹那,张雨茹如释重负。看着在烛火照耀之下泛着柔光的玉香囊,张雨茹顷刻间五味杂陈。以至于张雨茹说的时候都有些结巴。
宇文端化低头瞧她,见她的鼻尖上似乎已经分泌出了些许汗液,如珍珠似地,落在她的肌肤之上,看着让人欢喜:“那你以为事情到底是如何呢。”
“臣妾以为……郡主定是误会了。”宇文端化问得暧昧,张雨茹只能装傻充愣。
“是吗。”可是,这一次宇文端化似乎不想让她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那日在花田之中,朕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你可还记得。”
“……皇上那日说了好多话,具体指的是哪一句话,臣妾真的是不记得了。”
“青州,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个莽撞少年的故事。”宇文端化一字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久跪不起的张雨茹:“你儿时在青州,本想搭救一濒临饿死的少年,却被他恩将仇报狠狠咬上了一口,就在左手虎口处,你可还记得。”
“……臣妾,臣妾不记得了。”宇文端化说出来的话太过惊人,张雨茹闭上眼睛,只知道一味地否认。
“你不记得,朕记得。”他见她打算就这么敷衍了过去,不知为何,心中又恨又急,上前便抓住了张雨茹的手。宽大的衣袖顺着张雨茹的臂膀滑落,露出一小截温润如玉、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这个伤疤,从哪儿来的。”
“……是臣妾小时候顽皮,荡秋千的时候摔着了。为此,父亲还将臣妾痛骂了一顿,所以臣妾一辈子都记得。”张雨茹慌乱地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又瞧了瞧宇文端化,明知道事实不是如此,却只敢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是吗。朕还记得,那女孩身上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挂件。与你的玉香囊……如出一辙。”说着,他便看向她的腰间,却见她的腰带上,别的是其他的物件:“你的玉香囊呢。”
“臣妾,从来就没有什么玉香囊。那日在鸾凤殿,臣妾也是这么回答太后的质问的。所以臣妾斗胆,还请皇上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臣妾便当您是醉了。或是当了一回庄生,梦里不知身是客了。”
见宇文端化一脸惊讶地瞧着自己,张雨茹默默移开视线,并尝试着将手抽离开来,却并未得偿所愿。
“这些秘密,朕本不打算说。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说了……又有何用呢。与你,与张亲家,都是毫无用处。”二人这般僵持了好一会儿,宇文端化突然松开了张雨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今日朕来,本来只是想看看你。却见你一身好不孤寂地坐在那儿,一心一意地雕刻着这个玩意……真是苦了你了。”
“臣妾不辛苦。只望皇上体谅,臣妾并无僭越之心,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这下半辈子,也是还了臣妾父母的一个心愿。”
见宇文端化站了起来,张雨茹也跟着站了起来,并向后退了几步,与之拉开距离。
“……安安静静地……过下半辈子吗。”宇文端化闻言苦笑。
是了,是自己一道又一道圣旨,夺了她显赫的家室,发配了她至亲的族人。
也是自己的那一道圣旨,亲手将她送给了尉迟璟,让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
这一切,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惜自己太过后知后觉,直到错误已铸成,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么多年来想要寻得的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居然就是她。
“你……还恨我吗。”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语气谦卑得根本就不像是他。
张雨茹讶异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来沉默。
若是他的这个问题早些时候问,她或许会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个恨字。可是现在,自己到底是恨他,还是在恨自己,又或者本身已经没有了恨意,就连张雨茹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朕知道了。既然东西已经做完了,你便早些歇息吧。”见她不回答,他以为她是余恨未了,却又畏于皇权,只能用沉默应对。
“恭送皇上。”见宇文端化要离开,张雨茹长舒了一口气,如往常一般恪尽本分地向着他离开的方向行跪拜礼。
宇文端化没有回头,却在听到这句恭敬的送别时,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