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菁菁匆匆赶到芙蕖居时,张雨茹已然在那儿跪了多时。几日不见,她倒是清瘦了不少,先前穿在身上的那一套玉监造的女官宫装也换成了一席白袍。瞧着太过素净,却让她整个人更显得清冷。
“给太后,皇上请安。”匆匆打量了张雨茹一眼后,万菁菁向着座上的朱太后和宇文端化行了礼。
“嗯,人都已经到齐了。今日咱们关起门来。就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吧。”太后向着万菁菁轻轻点了点头,冷凝的目光便落在了张雨茹身上:“今日郡主也已经恢复了神智,这件事好歹也算是可以有个轮廓了。”
太后一开口,竟然就是这么一句话,着实让屋里众人感到意外。这不就是明摆着在表明,而今张雨茹是生是死,都在静和郡主一念之间了吗?所谓一言断生死。怕也是不过如此了吧。
张雨茹显然也是明白了这话中之意,还未等朱绮罗开口,她便已经抬头看向了还半卧半靠在床榻上的孱弱佳人。带着几分不安,又带着几分好奇,想要知道这个朱绮罗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了她。
“姑姑……绮罗……不敢妄言。”朱绮罗听了太后的话,先是受宠若惊地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最后在对上宇文端化漆黑的眼睛时,更是表现出些许怯懦的模样。
太后看在眼里,重重哼了一声,拉过朱绮罗的手拍了拍,意有所指地说道:“但说无妨。老身在此,看谁敢造次。”
“……姑姑,绮罗刚从昏迷中醒来。”
“是。”若说万菁菁之前还有所犹豫,可是经宇文端化这么一吭声,反倒是更加坚定了她将张雨茹逼入绝境的决心。一是因为宇文端化对张雨茹的暧昧态度,二是因为既然已经踏出这步,若是自己再退缩,说不定得罪的除了皇上,还有太后:“锦瑟,将司库的档案呈上。”布妖圣血。
一听到万菁菁是要将入库记录给摊开来给众人看,张雨茹还是不由得紧张了一下。虽然说那几日她进出司库,并不是为了拿新鲜花瓣,而是去看了些存放在仓库里的前朝物件。
可是这却是一个不能与外人说的秘密,所以写在入库记录上的事由多数都是她胡编乱造的。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写上取花瓣一事,她压根就不记得。
想到这儿,张雨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今日这一仗,自己压根就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太后请看,张大人于秋后到现在两个月内,曾出入库房无数次,其中有几次,便是以取鲜花为事由,只是不知道……那时长大人取的都是什么鲜花了。”
万菁菁伸出手来,在记录上指了几处,便退到了一边。宇文端化闻言,也是愣住了,看向张雨茹时,眼神忽然变得深邃。
“哼。尉迟张氏,你可要过来瞧瞧,这是不是你的字迹。”朱太后一声不吭地翻了几页,声音更是冷凝。话音刚落,便将那本册子丢到了张雨茹身上。
张雨茹伸手将那册子捡起来翻看再三,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太后:“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臣妾想问一句,若是臣妾蓄意谋害静和郡主,动机又是什么?没有动机,又何来蓄谋呢。”
说着,张雨茹便将那册子放在一边,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脸坦荡地看着太后。瞧着这么倔强的她,宇文端化的眼神更是温柔,却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太过于表露出自己的爱护之意,只会雪上加霜,便只能将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话忍了下来。
“所以说,这人也并非是蓄意谋害郡主。”万菁菁突然接了话茬,看似是要拉张雨茹一把,其实却是别有用心:“铃兰与夹竹桃二者虽然是有毒,可是太医也是说了,想要用这二物害人性命,首先得让人吃下去,且还要日积月累。臣妾想,估摸着这人也不过是平日里娇纵任性惯了,郡主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场闹剧吧。却没想到,信差来得比我还慢。”来人笑了笑,对着太后与宇文端化行了礼后,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张雨茹:“太后,这是怎么一回事。微臣刚来,便听了些事情,可是因为都是些旁人传的话,总是听不出个大概来。”
“哼,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便别管这些了,还是看看你妹妹吧。”一提到张雨茹,太后转好的心情又是阴郁了起来。
年轻人含笑与朱绮罗对望了一眼,却并没有照太后说的话去做。只见他一转身,负手走到了那个放着玉香囊的托盘前看了看,甚至是用鼻子嗅了嗅。
太后见状,也是慌了,赶忙站起身道:“允堂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这害人的东西将你毒了去!你妹妹可是就着了这个道。”
“啊?”朱允堂听了太后的话,明显是惊讶异常。待他再看向朱绮罗时,表情也微妙复杂了许多:“姑母说笑呢,这东西如何害人?怎么看,都是一块好玉。”
“是好玉无错,精雕细琢的上等玉制品也无错。只是可惜了这好玉,竟然被人用这有毒的流苏去装饰!”太后说得语重心长,张雨茹却是听得很是滑稽。
一抹讥诮的笑意浮现在她唇边,无声讽刺着芙蕖居里所有斥责她有罪的人。
“姑母您在说些什么呢。这流苏也不过是沾了些夹竹桃和铃兰的香味罢了。这两种花虽然有毒,可是若不是将之吃下去,只是闻一闻,根本就不会中毒的。”说到这儿,朱允堂还特地摸了摸鼻子道:“姑母,侄儿人称人间陆判,这些事儿,您可得信侄儿的。”
“……你说什么。”太后听了朱允堂的话,沉默了片刻,这才吭声。
也不知道这朱允堂是故意而为之,还是本来就对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懵懂。太后如此一问,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他却只是抬手摸了摸鼻子,轻描淡写地对太后及皇上行礼道:“若是太后与皇上信的过微臣,此事,便交由微臣处理吧。这位夫人是无辜的,听说她还是少将军的嫡妻,还请太后下旨,将其放了去,免得让朝臣误读了圣意,让众人寒心才是。”
话已至此,太后若是再执意将张雨茹治罪似乎已经不合情理。万菁菁站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真是恨透了这个素未谋面的朱允堂。倒是宇文端化与杨青璇皆是松了一口气,颇为感激地看向了朱允堂。
“那便放了吧。正好,少将军可以前来宫中,将她接回去。”太后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先前力证张雨茹有意加害朱绮罗的事情,压根就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便是王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容不得旁人置喙半句。
“谢皇上,谢太后。”张雨茹听到太后已经赦免了自己,心中虽然凄凉,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并非赌气的时候。待到向着宇文端化与朱太后行了大礼之后,她方才起身。
只见她木讷地转过身去,拖着有些麻木的身子往外行。还没走上几步,整个人便像是没有人牵引的木偶娃娃一样,瘫软在地。
“快请太医!”宇文端化眼睁睁地看到张雨茹晕倒在自己面前,却不能上前去扶。这一刻,他已痛彻心扉,只恨自己当初考虑太多,竟然就这么放任自己的母亲如此折磨她。
张雨茹的晕倒,无疑让此事变得更加复杂。朱太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一想到自己还特意通知了尉迟璟往宫中来,她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眼见芙蕖居中的人已经忙乱成一团,宇文端化冷眼瞧着这一切,突然轻轻说道:“这样,你满意了?”
太后又惊又怒地看向宇文端化,可是昔日里对他百般恭顺的儿子,此时此刻却只愿意给她一个冷峻削瘦的背影,这让太后无端地觉着委屈与恐惧。
“端儿,母后都是为了你……”
“是吗。真的是都是为了儿臣吗。那朱家呢?朱家又在你心里占了几分?母后不要跟儿臣说,这件事情上,母后对朱家没有半分考虑。”宇文端化背对着自己的母亲,抬头瞧着廊外的月光,只觉得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疲累过。
朱太后被宇文端化问得哑然无声,或许这个时候的沉默,反倒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爱的表现。因为不忍对他说谎,所以才不肯给他一个答案。
见朱太后沉默良久都没有吐出一个自来,宇文端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