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对凡界一切好奇不已的我就近来了这蜀阳县城。当时是深夜,因初初化得人形,蛇的习性我很多都存在,为了填饱肚子,我化了原形上树偷吃鸟蛋,那棵树所在的院子是县令府邸的后院,然后我便遇上了来人间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县令公子邱云……”
这“白娘娘”的讲述很简单,她和那县令公子相爱的桥段就像那些灵怪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女妖入娇贵书生的梦中,书生被女妖精所迷,相约每日深夜相见,之后便是所谓的真心所陷之类的了。
能由说书人编来连着讲个好几天的故事被她三两句说完,早已站起身的白蛇伸手轻抚上无形的结界,脸上似痛似快,不抱什么希望的看向兮穹师徒:“求您救邱郎还魂。”
兮穹默默的将目光移向他处,不做回应。
那白蛇见人无回应,虽早知是难事,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显出焦急之色,提了声道:“我一个小小妖精虽看不出你们来历,但你们法力不凡我是能感受得到的,求你们让邱郎回人界,他阳寿未尽,满满抱负未达成,不该死的,不该死的……”
白蛇的恳求在耳边,茗淮皱着眉用力扯了扯她师父的袖袍。师父,不管帮不帮,好歹回应句呗。
视线回到白蛇身上,兮穹眉头亦轻皱:“邱云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那白蛇颇有悔意的摇着头,五指成爪不知死活的挖上了结界。
兮穹看不过去,祭出碧霄困住她身子,阻止她自残的行为。
“本为贪婪蛇类,为妖修得人形控制不住自己本性,凡人男女结合是为情为传宗接代,你却只为行乐一时。”
白蛇慌忙摇着头,自语的呢喃多过回复兮穹的话:“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交.配会吸干邱郎精元,我真的不知道的,不知道的……”
“交.配?这个词在凡人的认知中是对合欢之事的贬低,这事在人界再被说得低俗,上至人雅士,下至贩夫走卒,也不会用这牲畜间的词。”
兮穹说话向来不谦和,这话又故意向着凡人那方,说得白蛇面色更差,被碧霄束缚的身子微微抖起来。
“师…”
示意淮儿莫急,兮穹墨色的眼眸一丝幽光闪过:“你从普通白蛇修成妖物不过三百年,凭你的修为化为人形已属不易,你却能维持半年之久的人形,且随意出入县令府。”
“你…你想说什么?”
“那邱云所住的后院地下藏了数十坛过百年的雄黄酒,雄黄的味道你不会闻不到。”兮穹袖下拈指一算的手缓缓展开。既然缠上了这事,短短时间算上一番也是应该的。
“……”那白蛇有些出神,含了泪水的眼一闭,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点了头。
“告诉我,你从何而来,我便考虑助邱云回人界。”
听到这,脑袋一直不怎么能转过弯的茗淮这才晓得,师父原来是有目的的啊。
而白蛇闻言,先是明显一喜,接着却是长久的沉默,之后才有些怯怯的开了口:“西南地四面环山,凡人传山外有一从未知具体位置的深渊,自我有妖性起我便在那里修炼,那个地方,叫——裂魂渊。”
虽是已有预料,但亦是意外的早知,兮穹多少还是满意愉悦的,他带茗淮来这里的目的总算没抹灭掉。挥挥手,撤了结界,并指而屈收了碧霄隐入他徒儿袖中,轻声开口:“白蛇,五更时随我去趟灵堂。”
“啊?灵堂…”茗淮愣愣的跟着兮穹瞬移到仍围在台子周围的人群后,反应慢了不止半拍的疑惑且不满道,“师父不是最嫌麻烦的嘛,真的要帮那白蛇姐姐?还有,为什么没有我啊?哼。”
“你现在有身孕。”
“宝宝还在肚子里,跟着我的,又不会突然掉出来,没事啦。”
“说的什么话!”兮穹厉言一句,却又有丝哭笑不得的抚好他的小徒弟、小妻子,动作更加小心细致。
好吧,那就不纠缠宝宝的问题,关于孩子、关于她和师父还有很多要……享受着师父照顾的茗淮默默看一眼前方渐渐人烟稀少的街道,转回前一话题:“师父,我们不去那什么裂魂渊?真的去救那什么邱云,让入鬼界的鬼魂回人界?”师父费劲儿问出的这地方,不急着去是要干嘛啊。
“为师知道如何做,”兮穹努力勾了勾唇,注视茗淮隆起的肚子眼眸幽深,“你现在要仔细的只有他。”
“哦——”
亲昵依偎的人影在彩灯的映照下时长时小,渐渐远去,临近县城南门,闷闷无趣的拖长声音伴着初更的打锣声彻底消了尾音,只剩寺庙前庸长的仪式再继续。哪叫这重阳前夜,人人都论时间还早,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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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窗户半开的睡房里灌了几股凉风,带进一股湿润的昙花香,公子邱云盖着薄被的身子颤了颤,翻身朝向了墙面。
似是而非的传来吐信子的声音,邱公子的床前出现一窈窕的白衣娘子。小口对着床榻上那瘦弱俊逸的脸庞一吹,人便晕入梦中,“转醒”过来。
“白姑娘……”
邱云带着喜悦而忧愁的声音让女子轻皱了眉,她轻移莲步,向这数月来的无数次一样,主动攀上他撑起的身子:“邱郎,我知只与你在梦中相见是恨事,可只要能在邱郎的某一处留有残影,只能在梦中我也满足了。”
邱云叹口气,正欲说话,却胸口一紧,掩口侧头:“咳咳咳……”
“邱郎…”女子的声音担心,手指轻柔的不断抚着他的背部。
“没事。”邱云侧身,用随时放在枕边的绢布埋头擦了擦。
披散的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动作,但女子灵敏的嗅觉让她闻到了血的味道。眼中再次闪过疑惑和担心,邱郎的身子怎就越来越差了,这还是不易得寒病的夏天啊。
带着凉意的手无声的缠上了邱云的腰身,邱云抬头,被染红的唇暴.露出来,女子轻唤着“邱郎”将唇覆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和以往一样自然的发生了,薄被遮挡不了的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透着凉意的夏夜靡靡。邱郎感受着身上如蛇般缠绕攀附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更大的热度却更侵蚀了他近来病弱的身体。
“邱郎,不专心呢……邱郎……”
女子在他下.身那处放肆的动作让邱云全身一紧,如愿的更加剧了他的不耐前戏。
“你说,你不是鬼该多好……”
……
“邱郎!”白蛇突兀的醒来,这场梦中梦结束在被她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的呢喃叹息中。晃了晃神,起身出了她近日栖身的戏班子,白蛇看着四更刚至的天,直至更鼓的余音漫入夜色不见,才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
这夜好短,好短……邱郎,你说呢……
西南边的屋檐上,兮穹轻触瓦片而立,一身红衣在夜中显得幽暗诡异,可他清冷如常的脸却是依旧神祇之姿。凡间所居数月,多了的不过是对茗淮的那根情丝,心性并无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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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
天帘殿中,近日恩宠减退的燕妃即将临盘,后妃内殿中却一片死气,并无忙碌准备之举,也并无喜悦期待之思。这一切,不过是取决于他们阴晴不定陛下的一举一动。
燕娘倚靠在榻上,已取下任何装饰物的手小心的抚在已近滚圆的肚子上,身旁照旧有宫婢伺候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却少了尽心之态。
动了动脚,燕娘略有不悦的踢去揉在她脚上的两双手,临盘在即,身子浮肿的厉害,别有心事的燕娘看一眼两个不尽心的宫婢,顺势赶人。
“出去!不想伺候就别来!”
两宫婢面上唯唯诺诺一声“是”,同时出了后殿,一到走廊上便明显的传来一声不屑的“哼”。
总算觉得彻底安静了下来,燕娘轻抚肚子的手却有了丝狠劲,苍孤!下一瞬,却又是慈爱而沉重的小心翼翼。
孩子,你的父亲好久没来了啊。
而正于正殿中处理朝事的天帝则颇为“心心相印”的打了个喷嚏,以为是陛下夜里又被噩梦所缠的卫德赶紧递上一盏热茶:“陛下,保重贵体啊。”
揭了茶盖沿着盏边碰了碰,苍孤冷着神色饮下一口,这才把视线移向殿上众仙家。
“孤的爱妃再过几日就该是道恒宫算出的临盆日,为保我界未来天子安然降生,从明日起众议朝事暂歇,天帘殿周围加强戒备。”
“这……”殿上有仙人不赞同,“陛下,如此拖延朝事稍有不妥……”
苍孤看一眼那曾经颇为遵从某人的仙家,眼中冷意俱现:“哼,孤就是要绝了某些人的念想!”
……“是,遵旨。”
众仙家散去,出了天帘殿,那些各种心思的讨论便胆大的在相互间展开。而正殿座上的苍孤却毫无所动的闭了眼,就势倚靠在椅背上,将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取下拿在手中把玩,言语间颇为清闲的问卫德,那眉头却是始终紧皱着——
“孤的爱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