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眼,暗吸口气,松开拳头挑了帽檐下来,忍着恶心与厌弃,将束冠的黑簪一扯,一头黑发倾斜而下,前一刻还顺直光泽的黑发下一刻便变了个样。那满头的已经不能称为发的东西,似独有的生命个体般,扭曲而张扬的摆动着。
身为乖东西的寄生体,这提示不会有错!
曾经熟悉的感觉。茗淮与她师父齐齐将视线移过去,确定般的看了看,又心有所通的对视一眼。
——师父,是小东西?
——照砚冥的这番故意,应该是。
如此明显的提醒,砚冥是懒得打哑谜了。
茗淮撤去懒散,将小包子完全护在她美人师父身后,轻声叮嘱儿子一句“给娘亲乖乖的”,才展裙起身,一步站至兮穹身前,故作夸张的、将砚冥那头没有固定就扭曲到极点的头发批了个体无完肤:“砚冥哥哥,你这头发还真是生动多彩,如此活泼好动,顶着这头难看的东西,哥哥最近生活一定很糟糕吧。呀呀,看这东西,还在扭还在扭,怎么能称为头发,真是又没光泽又丑,槽糕透了……”
在他脸暗得不能再暗时,再补上一句:“哥哥这架势,是想再当一回拿东西的寄生体吧…呵,这次,可没我师父迫不得已的交易帮忙了!”
“大胆小仙!”听着对自家主子的诋毁,虽说知道是茗淮故意刺激,诶…私下里也觉着是有几分符合啦,但,这仗着自己师父兮穹在身边的所谓宝贝徒弟,着实没个好歹。
一左一右两掌风袭来,一直注意着情况的茗淮用不上兮穹出手帮忙,便猛的祭出碧霄,不仅挡了还反击了回去。
话说碧霄这宝贝,虽常年在她师父身上,但自从她醒来并恢复记忆,这东西便又随她取放了。碧霄剑,从兮穹认定他徒弟为爱的那天起,便一直是他俩共用的存在。
勿鸦勿鸣捂着手臂,一人左臂一人右臂的猛退了好几步,才一脸愤然的稳了下来。
“哟,两兄妹,一人左一人右,我这伤得着实成堆,甚好甚好。”茗淮嘴角一勾,故意刺激不减。
在等着那确认无疑是那东西自个儿乖乖出来之前,她着实得找些乐子。
“你!”
“你!”
“哟哟,果然双生兄妹,这异口同声的妙,完全无差嘛。”
兄妹两人脸色彻底暗了下来,几千年来培养出的冷静果断性子不再,对视一眼,勿鸦蓝裙张狂飞扬,勿鸣周身狂躁肃杀,念魔咒欲结阵,却被陡然退后的帝君砚冥阻止了下来。
经过他这两属下与兮穹那宝贝徒弟的一闹,砚冥反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厌弃如何、烦躁如何,他这一趟目的不就是借乖东西之手好好打压一番眼前这几人吗。所以——
“住手,没本帝旨意,不得擅自动手。”
这……勿鸦勿鸣两兄妹挣扎片刻,躬身领命:“是,属下知错。”
接着,砚冥重新上前几步,听着渊底不真切的动静,朝茗淮师徒撒下一句“别再激本帝,本帝得到结果自会离开”,便侧了个身,恢复阴冷的、当旁人不存在的,继、续、等。
显着被戳破小心思的笑,茗淮环臂抱胸,倾身靠在身后的师父身上,神色间娇艳可人,笑得美,那警惕等着她家“小宠物”的心情可却万万不是美。
虽然在恢复记忆前,失去大半法力的鱼虺可怜巴巴的认了她当主人,并像猫狗那样宠物一样像她撒娇邀宠啥的,虽然时光短暂,但她没忘记,砚冥等着的乖东西是货真价实的上古妖兽,它的凶残嗜食、独成高傲可不是闹着玩的。
兮穹在并不适合怡情的氛围下,还是心细的环了只手于茗淮纤腰上,虽觉不妥,还是依着默认着他徒弟此时看似散漫依赖的姿态。
而此时,这方兮穹单薄的唇边刚噙上无奈的淡笑,那方渊底的本不真切的声响顿时清明冒出,“吼——”的长啸划过裂魂渊的天际。
砚冥所言的乖东西、认过茗淮为主的“小宠物”、上古妖兽,鱼虺总算出现了。
“吾之休眠,何宵小之辈在扰,在扰——”
“等了这么久,你果然是才睡醒嘞。”茗淮耸耸肩,大胆迎向与初见时那样庞大而凶恶的鱼虺,万分嫌弃的,抱怨道,“哎,我猜,你这家伙儿先前,就是在睡觉啦。”
“吾梦正憨,扰吾便是……”鱼虺浑厚自傲的声音在其视线定格在茗淮身上时,特别是在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嫌弃表情时,生生顿了下来,在两方屏息不解、只有茗淮一人暗暗预感到什么的期间,鱼虺被满头毛发扭曲着看不到表情的脸上,暗自纠结了好一会儿,从惊讶到愤然到害羞再到妥协,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我们上古妖兽的纠结只它一妖兽得知。
哎,谁叫它是高傲独存又如此可爱的接受命运了的伟大上古妖兽呢。
鱼虺独自赞颂了一番,似是清清嗓子眼儿的几声嚎——
“吼——”“吼——”“吼——”
而后,猛的一转身形,变成茗淮熟知的成年猫的大小,甩着它的满头毛发,在茗淮只要给个信号就会成真的不好预感中,羞答答又绝对耍赖的跳过来,抱着她大腿,蹭!使劲,再使劲。
蹭——
好吧,预感成真。
茗淮如愿的带上嫌弃的表情,扒拉了下上古妖兽,哦,不,现在这东西没资格做这个称呼了,唔,是小鱼虺,小鱼虺。见它抱大腿不放,那四个爪子缠得叫一个紧。
茗淮握了握拳,放弃。然后在砚冥与勿鸦勿鸣三人的怔愣惊讶中,茗淮撇着嘴侧头望她师父。
师父,她真的好嫌弃这东西的不弃不离。虽说砚冥的心思未成,危机解除。
见着这一变故,兮穹倒是彻底放下了心,无外物帮助,那砚冥的心思便简单的多了。就是要较量,也方便顺手的多了。
而那方,勿鸦勿鸣两兄妹在怔愣过后,愤恨而清理着茗淮会有如此好运的前因后果,而他们主子,就是反应最大打击也最大的一个了。
如此戏剧的变故,完全是在开玩笑般,将被大大打击的砚冥堵得如每出热闹的戏曲里都会有的丑角一样,供人取乐却闹心得慌!
喜感的丑角啊,呵,难看,难看。
他能料想到兮穹师徒兴许会将被吞噬的仙力夺回,而眼下的事实证明,兮穹的整个状况,确实是满载了十层的仙力;但他却不能料到,拿回仙力竟然还可将不把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上古妖兽收回坐骑,且还是如此的宠物性子!呵,真是顺带。
带着张丑角脸,砚冥一言不发,将黑帽罩上,再狠狠的一甩黑袍,阴着全身,带着两属下,绕过讨人厌的兮穹一家人,出裂魂渊结界。
砚冥三人一走,小包子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
“怎么了怎么了?小包子不哭啊。”茗淮一慌,蹲下.身来,边从腰间拿了柔绢擦儿子眼泪,边仰头求助恒儿他爹。
“恒儿只是怕了,待他哭一会儿,情绪宣泄了就好了。”兮穹温和的笑笑,亦俯下.身子慈爱的摸摸儿子的头,“只哭一会儿,我兮穹的儿子可不能软软的流鼻涕。”
毕竟还是孩子,再胆大聪慧,也是会有个承受的度。且恒儿修复的一魄,他无法十分肯定其真的稳固。
“哇哇哇……爹爹,小包子知道,可是那黑袍叔叔的脸好黑!好黑……哇哇,小包子一会儿就不哭,不哭了。”
哇哇大哭渐渐变成抽抽噎噎,恒儿听他爹的话,逼着自己稳定下来,他最后吸了口鼻子,软软的尚带着哭腔的朝他娘亲开口求抱抱:“娘亲抱抱,抱抱恒儿,恒儿就彻底不哭了。”
慌神的茗淮安下心来,十分乐意的接受儿子撒娇:“乖,抱抱就不哭了。”这是第一次,她清楚的认识,儿子还是脆弱的小仙童,刚刚补回一魄,聪慧调皮爱闹,也确确是个孩子。需要父母呵护着教导着的孩子。以前,在半月仙身边事,他月爹爹将他保护得太好,好到不会接触危险,不该接触危险。
而他们,带着未知的路,与小包子,尚需走得漫长。
“走吧,我们回蜀阳。”知道突然深思的茗淮可能在担心些什么,兮穹抛开繁杂的心,准备再带母子在凡界逗留几日。而且,今日因砚冥一扰,他也没心思继续先前目的了,倒不如先回去。
“师父,还是先回碧穹看看吧,出来有些时候了,免得穹武他老人家又找师父你麻烦。”
点了点配合着他娘亲笑他这个爹爹的儿子的小鼻子,兮穹抱起恒儿,携了茗淮离开:“好,好好喊师叔祖。还有,为师看你是想回去找乐子了吧。”像上回那样,他配合着找他师叔的气,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