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与婢女散了后,寂静的院子只听得到‘啪啪’的落子声。
绝尘手指捻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下,脑海里闪过将军那张刚正不阿的脸。
昨日夜里,刚敲过三更,看书看的乏了的他,正准备熄灯就寝,却迎面挥来一掌,他侧身险险避过,疑惑的黑眸看向嘴角噙笑的叶海生。
叶海生勾了勾唇角,“小子,比试比试?”
绝尘眸里闪过一抹幽光,“好。”话语刚落,极快的挥出一掌,直扣对方面门。
叶海生一声低笑,错身而过,双脚不断变化着步伐,两人你来我往,不过片刻,便已过了数十招。
最后,在叶海生险现落败时,绝尘一个侧身,收了手中力度,与他两掌相击,凌厉的内力震的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
叶海生喘着气,笑着赞道:“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能耐。”
闻言,绝尘亦是浅浅一笑,“将军过奖了,晚辈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莫怪。”
叶海生哈哈一笑,掀了半边衣袍,坐在圆木桌前,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茶,一口饮了。饮过后,又自顾倒了一杯,斜了一眼伫立的绝尘,慢慢酌了口。喝过后,又翻了个茶杯斟了满满一杯,看向他,“要不要来一杯?”
绝尘也不拘束,一把坐了下去,端起茶极优雅的小饮了口。
叶海生只是淡淡笑看他饮茶,一言不发。
绝尘也不多问,一口接一口,转眼这杯子便见了底,却仍不见叶海生开口。深邃的双眸看向似笑非笑的叶海生,足足半晌。
良久,终是轻轻摇了摇头,罢了,若有事他必然会开口。如此想着便也不急,自己将茶壶提起,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见此,叶海生眸里闪过赞赏,“你助我打理这府上四年,我助你解了你心中那事,如何?”
闻言,绝尘眸色微微一变,“绝尘无能,怕有负所托?”
“呵,你还未试,便知不能吗?”
绝尘抿了抿唇,未语。
叶海生挑了挑斜眉,“十年前,未央家族一夕之间,除了自幼便在山中学艺的幼子外,全家老少上百口人全部身首异处,时至今日,仍未能找到凶手。你此番下山,难不成不是抱了彻查此事之心?”
绝尘端起茶杯,细细抿了口,“绝尘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你本复姓未央,取名绝尘,因自幼体弱多病,才被送到鹤山与玄紫真人学艺。”说到此,叶海生也微抿了口茶,双眸直直射向绝尘淡定的黑眸,“你便是未央家族里那个侥幸存活的幼子,而玄紫真人便是你师傅,不知老夫说的可有错?”
绝尘浅笑,“将军日理万机,还费尽心思打听绝尘的事情,实属有心了。”
“呵呵……以你目前的势力,想查出当年之事,难如登天。但你若于我合作,却能事半功倍,不是吗?”
“小姐,小姐,您等等我!”瑾儿由远而近的声音传来,绝尘收回飘远的思绪,微微抬眸看向来势汹汹的人儿。
叶玲惜不过是回房换了身衣服,却见床上搁着一封信笺,却是爹爹的亲笔书信,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入心间。
信中只有寥寥几笔:
惜儿。
爹爹与你娘亲去过几年清净日子,府中事由已安排妥当,无须操心,有事可找绝尘。待你学艺有成,便是相见之时。勿念,一切安好。
爹爹亲笔。
再也顾不得其他,披头散发便往惜园居跑,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几次,手肘被石子刮破了皮也不理会,瑾儿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也不听,如今,实实在在站在他的面前,霎时眼眶红了起来。
惜园居几位除了被雪落尘强拉过来的莫雨,以及正在大厅陪着太子的良辰佑外,皆闻讯赶来,堵在门口倪着两人。
叶玲惜小手死死拽紧手中信笺,双眸通红的看向淡定如常的绝尘,“我爹爹他们去哪儿了?”
盯着她小手里已然褶皱的信笺,绝尘竟不忍直视她的双眼,“我不知……”
“不知?”叶玲惜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信笺扔在他身上,面红耳赤道:“爹爹将一切事物交由你打理,你会不知他们去了哪儿?”
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只是相处十年,难免有了感情,平日任凭她如何打闹,他们都是纵容着、宠溺着,如今这不打一声招呼便一走了之,饶是她再坚强,也无法控制得住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酸楚……
绝尘看向她故作坚强的小脸,弯腰捡起她方才置在他身上掉落在地的信笺,摊开大略看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将军确实未说他们去哪儿,但是承诺过每隔几日,定然会捎一封书信回来,你若思念他们,便好好学艺,如此也可早日于他们相见。”
听了他这话,叶玲惜也知他定然是真不知情。想着那无良的老爹竟真是说走便走,终是鼻子一酸,眼眶红的吓人。突然一转身形,朝来路快步而去。
经过莫雨身旁时,分明有一滴泪滑落,滴在莫雨的手上。
手背传来的湿润,教莫雨低头看向那滴泪珠,又抬眸看向前方走的笔直的小身影,敛眉微蹙。
瑾儿愣了半晌,见小姐一人走的飞快,不禁埋怨的刮了绝尘一眼,这绝公子真是,也不肯哄她一哄,跺了跺脚,扭头也追着叶玲惜而去。
锦瑟眸光闪烁,倪了一眼远去一前一后的身影,抬步走到房间里,看着垂着眼帘的绝尘,那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眸里的所有情绪,“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绝尘抬眸,一一看过屋内三人,“将军与夫人不知去了何处游乐,只说近几年不会回来。”
“那…那丫头……”雪落尘一听,眉宇轻皱。
“呵…只怕将军的用意就在这儿了。”绝尘还未说话,莫雨接了话幽幽道。
绝尘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他本意便是任我们各凭本事,又唯恐我们不在意,故来个一走了之。而我们与他有协议在先,定然不能弃那丫头于不顾。”
“所以他如此狠心,只为了让我们对那赌注认真对待?”末忧不禁砸舌,宠女儿到如此地步的,非将军莫属了。
呵,这几名男子,年龄虽小,却个个聪颖,只需提点一二,便能猜对全情。“所以,我们要尽快教她,方能趁早脱身。”
几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叶玲惜走着走着,索性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假山上,深深喘着气,屈膝弯腰的坐在了地上。突然看着面前开的极茂盛的花,伸手扯了一大把,一片一片摘下,每摘下一片,便低骂一句“坏爹爹,臭娘亲。”
骂来骂去,也只得这一句,待扯下的数十朵摘完,她还是只骂这六个字。
隐身在假山后面的堰睿风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徒步走了出来,“好好的花,竟被你给毁了。”
叶玲惜也没看来人,鼻子一哼,“毁便毁了,姑娘我心情不好,没放一把火烧了已是很不错了。”
听着她的壮语,堰睿风低低一笑,也一把坐在地上,曲起一条长腿,“毁要毁有所值,你这只会这六字,骂来骂去,不说我嫌听得累的慌,这花儿也着实毁的不值。”
闻言,叶玲惜一个没忍住,竟是‘扑哧’一乐,扭头看向他,“你这人委实会编排,若让爹爹领教了你的瞎掰,定然不会觉得我是在胡扯了。”话语刚落,才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近几年,怕是再也听不到爹爹的教训了。
堰睿风看着她暗淡下去的小脸,伸出手狠狠弹了她额头一记,“这般模样可不适合你。”
叶玲惜抬眸白了他一眼,今日实在是没心情与他开玩笑。
见此,堰睿风低低一叹,“你明知将军一走了之,不外乎是在逼你学艺,你又何苦给自己添堵。尽早学好,便可尽早见到他们,也了了将军多年的夙愿,岂不很好?”
“可他们也不该不吱一声,便一走了之啊。”越想越火,爹爹这明摆是在报复她那日不帮衬他。
“呵,若真与你当面说了,以你的性子,会让他们走吗?”
闻言,叶玲惜耸拉了头。他说的没错,若她真得知他们弃她不管,两人去潇洒快活的话,不说她会不让他们走,怕是缠着他们闹腾也得闹腾数日,才肯放行。
“太子哥哥…对不起,本来是准备让你好好吃一顿饭的。”想通了的叶玲惜突然想起某个人还未吃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堰睿风一笑,显露出浅浅的酒窝来,叶玲惜顿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嘿,我竟没有发现你有酒窝诶?快说,啥时候长出来的?”说罢,去了愁容,伸出小手去戳他俊脸上的小酒窝。
堰睿风险险避过,听着她的话却是一阵低笑,“你自个儿不关注我也就罢了,还埋怨我不告知于你,这世上岂有你这等不讲理的女子。”
叶玲惜一听,不禁恼怒,起身挠他痒痒,“我就不讲理了,你能奈我何?”
堰睿风被她耍赖不止一两次,早习惯了。与她嬉闹,不过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心中好过些罢了。
草坪上,两人嘻嘻闹闹,好不快乐。
不远处,因听瑾儿说她找不着时,而心急跟着跑出来的绝尘,素身而立,深邃的黑眸看向那一大一小耍闹的人,担心她情绪波动的那颗心,终是停了下来。
瑾儿于他并肩而站,视线也是紧随着不远处的人儿,眼里盈光闪闪,“太子殿下,似乎总有办法让小姐开心起来。”
闻言,绝尘眸光一暗,“太子与惜儿自幼便认识吗?”
“不是的,小姐也是在两年以前,也就是小姐十岁那年才认识的太子。”
“据我所知,太子虽不过十六,却是长年在外习武,不在京都。不知惜儿怎于他相处的这般融洽?”
“融洽?”瑾儿‘噗嗤’一乐,“绝公子有所不知,小姐与太子自相识起便不曾和睦过,两人拌嘴的次数远远超过融洽的时候。”
“那为何……”,绝尘视线转向那仍在嬉闹的两人。
瑾儿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皱了皱眉,“我也不知何故,自去年小姐大病了一场后,太子便不再与小姐胡乱打闹,凡事好像让着了她不少,只是有事没事,便让小姐去给他当跑腿。”
“大病了一场?”绝尘收回视线,剑眉微蹙。
“嗯…那一病可急坏了将军和夫人,就连太子也是彻夜守在房里,听大夫说,小姐那时险先活不过来。”
“你可知是何病?”
瑾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只说是因得了风寒引起的。”突然瑾儿像是想到什么,急声道:“对了,绝公子,你切记一定不能让小姐染上风寒,这是将军自小姐那一病之后特意下的命令。”
还记得,有一日她允了小姐半夜起来弹琴,结果第二日小姐便有些咳嗽,当晚将军得知后,硬是要将她军法处置,如若不是小姐顶着病阻拦,这世上怕是再也没了她这人。
“风寒麽……”绝尘低低念道,眸里一片深沉,教人一眼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