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影一晃,忽的跪倒在地,在他面前似是从地底下挣扎出一股黑色庞大的影子,这影子盘踞在他的头顶,渐渐露出青面獠牙的身形,一只手抓住那人枯败如絮的身体,一只手提着一把刀。
九婴手里抱着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他明明知道这是幻象,应当是神器乾坤眼的洞察人心的作用发挥了功效,轻而易举的穿透思维,完整的可以打造一个无懈可击的幻境,将人困居在此,正是这样,偏偏还好玩弄人心这一手,但他不会轻易被动摇。
即便眼前是这个人。
而他已经灰飞烟灭,绝无可能在这里。
那人身体蜷缩着,被利爪提在半空,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他嘴唇已经泛青,渗出缕缕血丝,吃力的睁开眼睛望着九婴,那手完全已经干瘪了下去,泛着死灰的白。眼神却交织着痛楚:“快逃……”
那青面的鬼得意的嘶吼起来,一口朝着那人脖颈咬去!
凰陌几乎都要脱力了,她虚长年岁和虚度光阴如此之久,从来也未展现一把自己的力量,只顾埋头苦练,然后偶然偷个懒,她没有想到这一个偷懒,竟然让她错失了多少理应学会的法术,在用的时候方才悔不当初,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师父对她素来的那些严厉多么英明神武和理性通达啊!
但是悔青了肠子又能如何,她不会的还是不会,她是一只菜鸡乱啄还是菜鸡乱啄。
要不是她一副要与这些妖魔同归于尽的心,她可能真的就歇菜在这里了。
拼了命的凰陌施展完了生平所学,甚至还逼着自己发出了几个大招,将一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的妖怪给逼到了一旁,那些妖物在她方圆几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两人。
凰陌忙不迭的摇着师父的身体,又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烫的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师父的脑子都快熟了,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把师父带回医治,她用尽力气捏了决,手里腾的翻起一朵小火焰,终归是聊胜于无,就连这一点也是她搜肠刮肚的从所剩无几的内力里挤出来的,奇怪的是她素来很快就能恢复的法力,一旦消耗了出去,却像是被吸进了泥牛入海消失不见,她连往昔恢复一星半点内力的法力都没了。
这些小妖倒也不是很难对付,难对付的还是自己无法恢复法力这一点,更本没有办法和这些数量的妖物纠缠下去,一旦法力耗尽,她也只剩下被敲髓吸肝的份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狐假虎威,这些低阶妖物脑子不好使,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她梗着脖子将手里的火逼到更大,一股灼浪之下,之前的攻击之下,那些妖物似乎有所顾忌,不再一股脑的往前送人头了,而是围着他们打转,凰陌扶着师父,尽量装作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挑衅般的大步朝着妖群走去。
一众妖渐渐退后,被她左一眼右一眼的吹胡子瞪眼的威慑下,愣是逼开了一条道路。
她憋了一口气拖着师父走了好远,才稍稍的顿住,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已经看不见那些妖物的身影,她为了不露出自己心虚的表情,一直嘴斜口歪的狰狞着一副面孔,但是她真的心跳的都快要吐出来了。不断的施法,体力也已经耗费到了极限。
“师父?师父?”她竭力扶着君鲤平躺下,他已经奄奄一息,血蔓延在地面上,开出绚烂大片的火红。
凰陌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这血流的速度几乎让她眩晕,她颤抖的将师父的衣襟解开,看着那粘连着浓稠血浆的伤口,几乎将整个腹部都豁开了。
这不亚于晴天霹雳,脑子轰隆作响。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失魂落魄的碰触到那豁开的伤,这伤口如此的深,她从没有见过师父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在她心里师父一直都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神明化身,但是为什么忽然师父就变成了这样,她徒劳无功的用手按压住伤口,想让血流的慢一些,一边哀声怯怯的哭喊着昏迷的师父。
“师父……你不要死……我求你……师父……”
“师父你不要丢下徒儿啊……师父……”
“师父,究竟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啊师父……”
许是她凄惨的哭喊声传到了师父那里,君鲤居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的举起手,凰陌透着泪目看到师父有所动作,连忙摸了一把眼泪,惊喜的看着师父对着她一张一合的说这些什么,她慌忙凑了过去,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道:“凰陌……快逃……他快追上来了……”
“师父?师父?您说什么?是谁?”
她看到君鲤眼神忽的一凛,将她一把拉过,然后艰难的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凰陌却一直都没有察觉,那身影顺着地面似是鬼魅一般朝着他们悄无声息的袭来,倏然间已经贴在他们面前。
君鲤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的扇柄几乎要碎裂。
一直朝思暮想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顾盼生姿,巧笑嫣兮。
他原本以为自己即便是再见到她,也不过是只道寻常而已,往昔诸年时光匆匆流逝,一同带走的有很多,而所残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他愿意留下来的,并不是他忘不掉的。
无数的女子在他面前为他流连,桃花流曲夙夜不眠,但数千年过去后,能让他牵肠挂肚的,想要在漫漫仙途中驻足回望的,也只那么一人而已。
他们之间纠缠的太深,以至于他四处寻找那解开的那一头,却寻不到,她一直避而不出,他连解开的方法也找不到,这心中郁结的死结,让他爱恨交织,彻夜难眠。而现在她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有人冥冥之中安排好的那样,将他拉扯到编织好的幻梦中。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