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件事就由你们自行解决吧,本王纯粹当个看客。”
四月二十六日,在安陵县县衙的厅堂内,赵弘润坐在主位,对堂内的诸人笑呵呵地言道。
只见在他面前,摆着一张长桌,最靠近赵弘润的位置,对面坐着安陵县县令严庸与鄢陵县县令彭异,这两位县令捧着茶盏,看似笑容满脸,可他们彼此眼中不时闪过的目芒,则足以证明两者并非像表现地那么和睦。
至于在靠外的桌旁,那亦是对坐的十个人,那更是神色紧绷,毫无笑意。
安陵这边,固然是赵成稚、赵成炅、赵成棠、赵成粲、赵成琇这名安陵赵氏子弟,即这两日安陵逐渐传开的『赵氏五子』,在赵弘润的安排下,这五人将作为安陵十余万民众的代表,与鄢陵县攀谈。
而鄢陵县那边,同样也是五人,其中有两个还是熟面孔,正是如今在鄢陵名声鹤起的贡婴、贡孚兄弟,而其余三人,分别是甘蜚、车绛、蔡闳,皆是鄢陵县内的贵族子弟。
或许有人会纳闷,不是说代表民意么,怎么彼此双方都是贵族子弟出马。
没办法,因为在这种年代,一个纯粹的平民,一来无法服众,二来,他们的见识与才能也无法担当如此重大的事,在县与县级别的攀谈中取得成绩。
至于其三嘛,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不可否认,这个时代的平民,大多热血、盲目、云从,让他们扛着武器上战场还行,可让他们在谈判桌上与人争论,或许除了被逼急了后骂出一连串问候对方祖宗、老母的秽语外,恐怕拿不出什么完整的、有建设性的依据来。。
而相比之下,赵氏五子虽然大多是纨绔子弟,但论文采、论见识,他们还是要比平民高出数筹不止。
当然,鄢陵一方也是一样。
赵氏五子,与鄢陵的五人,彼此对坐直视着。
今日的谈判,很简单,也很笼统,就是该怎样结束安陵与鄢陵之间无聊的对峙,因为就算是没有发生『贡氏幼子遇害』这件事,两县的县民以往也存在着激烈的矛盾。
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安陵居住的几乎都是魏人,而鄢陵所居住的几乎都是投奔魏国的楚人,自两年前那场由楚暘城君熊拓所主导的楚魏战役打响之后,魏人与楚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变得紧张。
民族情绪而已。
但要结束两个县的对立情绪,那就难免会涉及到一个核心问题:谁低头?谁让步?
正是这个核心问题,让在座的那十名贵族子弟谁也不敢松懈。
开玩笑,如今的安陵与鄢陵,彼此都是拥有十几万民众的超级大县,赵氏五子与鄢陵五人,彼此背后都站着十几万殷切期待着己方胜利的民众,这要是搞砸了,那十几万民众的唾沫就足以淹死他们五人。
足足沉寂了半响,鄢陵五人中,一名叫做甘蜚的男人笑着说道:“肃王殿下的命令,我等岂敢不从?再者,我鄢陵亦有与安陵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只不过……安陵前段时间做的那档子事,可是让我鄢陵义愤填膺啊。”
听闻此言,五公子赵成炅皱眉说道:“那件事,王氏不是已经给过你们赔款了么?”
话音未落,就见三公子赵成稚瞪了一眼族兄弟,低声斥道:“小五,别乱说话!”说着,他转头望向甘蜚,笑呵呵地说道:“那件事的主犯,乃是王氏,而王氏,已被逐出安陵,不能再算是我安陵人,鄢陵与王氏的恩怨,诸位不妨自行解决,今日讨论的仅只是安陵与鄢陵两者间的事,还望这位兄长莫要牵扯到外人。”
『赵三可以啊……』
赵弘润在旁听得暗暗点头。
在他看来,那个甘蜚分明想借上回的事,占据道义上的高点:你们安陵上回对我们鄢陵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不让出点利益,这不合道理吧?
然而三公子赵成稚并不上当,三言两语就将主犯王氏一门归类于外人:抱歉啊,王氏与咱们安陵没有关系了,要补偿,你们自己找王氏。
由此可见,贵族纨绔也并非全然都是草包,只不过这帮人以往过得太舒服了而已,用赵弘润的话说,就是这帮小子欠抽!
不得不说,赵成稚的话,让甘蜚张口无语。
『找王氏自行解决?天晓得那帮混账搬到哪里去了?我们敢追过去么?』
甘蜚恨恨地重哼了一声。
是的,他不敢,虽说赵弘润一力强调他们这位投奔魏国的楚人与魏人地位相等,但正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终归是投奔人家国家,甘蜚自然懂得凡事要退让三分的道理,免得引起魏人的反感。
而对于甘蜚的瞪视,三公子赵成稚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笃定这些楚人不敢追到郑城去。
这就是差距:倘若换做一般平民的话,或许就会在甘蜚的指责下唯唯诺诺地应下安陵给予鄢陵的赔偿。
而赔偿事小,丢了面子,被十几万因为己方输了谈判而吐唾沫,颜面大损,这才是大事。
这关系到赵氏一门是否能真正取代王氏一门在安陵的地位,成为安陵最大的豪族。
在随后的时间里,双方唇枪舌剑,来来往往,仿佛是战场般激烈,直看得严庸与彭异这两位县令都恨不得亲自上场,用口舌辩倒对方。
但很遗憾,他们与赵弘润一样,只是看客而已。
反观赵弘润,却坐得很安稳,手捧一杯茶慢悠悠地抿着,时不时眼眸流露出失神之色。
在旁护卫的宗卫长卫骄敢打赌,别看自家殿下坐得安稳,他准是走神想别的事去了。
瞥了一眼谈判桌,卫骄弯下腰,低声说道:“殿下,您再不出言制止,这十人恐怕要挽袖子打起来了……”
“唔?”走神的赵弘润闻言终于回过神来,望了一眼谈判桌。
可不是嘛,只见方才还正襟危坐的双方,眼下一个个争着面红脖子粗,哪里还顾得上贵族气势,仿佛就跟市井小民一般,脚踩着凳子,彼此叫嚣挑衅。
“有本事你来啊?!我不怕你!”
“也不打听打听,我赵氏兄弟几个,从不认怂!”
“嘿!看在肃王殿下的面子上我们才没计较你们这帮家伙……那什么赵十三,你敢跟我贡婴单打独斗么?”
“等你养好伤再说吧,死瘸子!”
“你个王八羔子……”
就在赵氏五子与鄢陵五人一方准备挽袖子,一方准备拆凳子,随时都有可能与对方扭打到一起时,忽听一旁传来一声嗤笑:“呵呵。”
顿时间,双方面色顿变,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在那位肃王殿下面前。
于是,他们下一刻又老老实实地坐好,不敢造次。
然而,赵弘润并未出言呵斥,因为他早已猜到,这场谈判的火药味会极其浓重,因为这直接影响到日后鄢陵与安陵彼此的地位高低,彼此双方是谁都不肯退让的。
好在他早已有了主意。
“果然呐,光用嘴是辩不出个结果来的……这样吧,既然彼此都不肯退让,你们可愿较量上一番?”
“怎么比?”贡婴对赵弘润颇为敬重,闻言缓了缓语气问道。
只见赵弘润用手指轻轻敲着额角,望着那十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要这么紧张,就是玩玩而已。……不过要玩,咱们就玩点大的。”
顷刻间屋内鸦雀无声,皆被赵弘润这句话所吸引了。
只见赵弘润放下茶盏,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咱们设一场游戏,若是安陵赢了,日后两县相隔的那片丘陵,就叫安丘,反之,则叫鄢丘。……本王记得两县相隔的地方,还有一条河,平日里两县的县民也时常到该地打水,那么日后,这条河的上游,归胜者,下游,归败者。”
“……”
听闻此言,赵氏五子与安陵五人,一个个目瞪口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说实话,赵弘润所提出的这些彩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利益,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能让胜出的一方赚足脸面。
“另外,本王允许,允许胜出的一方,可以尽情地奚落败者……胜者为王嘛!”
听闻此言,安陵县县令严庸面色一惊,急忙说道:“肃王殿下,您这……不合适吧?”
想来他此刻心中不由地惊叫:您到底是要化解两县的恩怨,还是要在两县的恩怨上泼一桶油啊?
然而,赵弘润却摆摆手阻止了严庸,笑眯眯地说道:“彼此公平公正,技不如人,又能怪谁?……对了,本王刚刚想到一个更好玩的,本王打算叫人在鄢陵与安陵两县边界立个石碑,就叫『界石』好了,胜者,每年可以在对方在场的情况下,往对方县挪动一里地……”
听闻此言,严庸与彭异面色剧变。
虽然说一里地并不多,可这本身所包含的意义,却是太重大了。
这下好了,安陵与鄢陵两个县的县民,非炸了不可!
“如何?”赵弘润饶有兴致望着众人。
只见在对视一眼后,鄢陵一方的五人皆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似挑衅般望着赵氏五子:“敢接么?”
赵氏五子突然从以往的纨绔子弟变成如今肩负着一县名誉的使者,虽心中忐忑,却也不好在这种时候低头,于是纷纷冷笑出声。
“有何不敢?”
“来年我安陵多增一里地,啧啧,求之不得!”
眼瞅着双方再次争吵起来,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吵什么吵?手底下见真章!……你们都回去,号召县内有志之士,不要到时候输了,还提出诸多借口,本王是不会理会的。”
“就依肃王殿下所言!”
赵氏五子,与鄢陵那五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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