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说的做的,不过是面子功夫,万没想到沈轻罗麻利的顺竿就爬,轻轻巧巧就把这话碴接了。她怎么甘心把偌大的权力交给沈轻罗?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
沈夫人噎了一噎,不由的对一旁的丫鬟道:“瞧瞧,果然是姑太太调教出来的,遇事不怯,性子又爽利,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了。”
沈轻罗对沈夫人的取笑也不以为意,只道:“骄骄不敢见外,否则怕是要让爹娘寒心呢。”
“呵呵,好,好,不见外才好,你才是这府里堂堂正正的大姑娘,你做什么事不是名正言顺?哪个敢风言风语,你只管和娘说,看娘不替你出气才怪。”
沈轻罗垂眸道:“娘现在身子要紧,等闲的事,骄骄可不想麻烦娘,再说这府里除了爹娘、妹妹,其余人不过是下人,谁敢对我不敬,我只需按例行事即可,且轮不到娘跟着置这份闲气呢。”
沈夫人再一次被噎住,心里暗道:算你狠。
沈轻罗身份在这摆着呢,到底是沈家的大姑娘,管教个奴才、仆婢,的确是小事一桩。莫说她有理,就算她没事,抓住谁的小辫子,一声令下,是打是卖,谁又能说个“不”字?
沈夫人便虚应着道:“招……”话才出口,果然见沈轻罗又是一记凉凉的眼神,沈夫人被硌应的不行,可到底“招弟”二字没敢出口。她不能不承认,此刻的沈轻罗实在冷的瘆人,她虽是做娘的,可此刻怎么也摸不透沈轻罗这一记满是寒意的眼神里到底蕴酿着怎样的怨怼。
她如今怀着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儿子,终究吓怕了,不敢有一点闪失,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恼了这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因此沈夫人咳了一声,迅速改口:“骄骄倒是个杀伐果断的,颇有姑太太之风。只是御下有术,光靠打骂惩罚是不行的,还需得恩威并用。”
沈轻罗颔首:“娘说的是,恩威并用,宽严相济,才是御人之道。可主是主,仆是仆,身份有别,就该泾渭分明,否则有些人不以为是主子宽和仁厚,反倒欺负主子心善,难免犯了糊涂的心思,不守本份,做些不该做的事,生出些不该有的想头。”
沈夫人正愁找不到机会给沈轻罗一点经验教训呢,她倒自己送上来了,当下便掩唇笑道:“骄骄倒是多虑了,咱们小家小户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就像你妹妹身边的郑氏,说是仆婢,可其实就和咱家的亲戚差不多,你看我和你爹,对她格外的容让,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图她对轻盈多尽一份心。你也一样,可别把你身边的人当成奴婢,动辄打骂呵斥,要知道这贴身的人对你来说可至关重要,若是因此生出不臣之心,将来吃亏的还是你。”
沈轻罗便略带迷惑的问道:“不当奴婢,那当什么?”
沈夫人骄傲而又矜持的笑了一声,半嗔半怪的道:“你这傻孩子,怎么瞧着挺聪明的,一说话就这么糊涂呢。”
沈夫人一旁的丫鬟便应景的道:“大姑娘到底是孩子,合该太太时时事事提点着,等年纪略大些就好了。”
沈夫人便轻叹一口气道:“也罢了,我们娘俩儿倒少有这么说话的时候,那我就讲给你听。你身边的两个丫头,我瞧着和你年纪相仿,又是你姑母给的,可千万不能当奴婢,要当成姐妹、亲人。你看我身边的几个,这些年就如同我的左膀右臂一般,大事小情,有她们帮衬,我不知道轻省多少。你切记不可对她们不敬,知道没?”
沈轻罗美目顾盼,掠过沈夫人身旁的两个丫鬟。她早就观察过了,这几个应该是沈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年纪都不大,除了谢氏是媳妇打扮,其余几个还都是姑娘家。生的也都算眉清目秀,有两个是当年她们一家到青化县之后现从牙婆手中买的,有两个却瞧着眼生,想来是自己走后,沈夫人又置办的。
各个打扮很是与众不同,在主仆之间。
这会儿听沈夫人如是说,这两个大丫鬟便笑盈盈的道:“是太太仁慈,给奴婢们脸面罢了。”
沈轻罗却不置可否。依她看,沈夫人并不是理家的好手,像她说的宽严并济,不过是宽厚有余,严厉不足,以至于府里的奴才们都相当拿大,沈夫人未必事事顺心遂意,不过是撑体面,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不过这话沈轻罗根本不会说,沈夫人当家多年,又是长辈,说这话不是打她脸吗?因此沈轻罗点点头,似是附和,随即又道:“娘这一说,女儿着实惭愧,看来老话果然没说错,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确实应该多在娘跟前听娘教诲才是。女儿如今与轻盈住在一处,跟着我的明珠、翡翠多有不便,还有许氏,现下也只能在下人住的倒座房里和人挤着。我原还想,横竖不过是几个婢仆,挤挤也就罢了,如今听娘这么一说,我倒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也该对她们好一点儿才是。”
沈夫人脸就是一僵。
沈轻罗似乎没见着一般,道:“骄骄也知道娘如今身子要紧,是以也不敢麻烦娘,只要娘给骄骄指定几间厢房,骄骄自吩咐底下人去收拾,娘您意下如何?”
沈夫人真不知道这沈轻罗是早有预谋,所以话赶话的挖了个大坑等她,还是说临时起意,想到了才说。她有意想挫磨沈轻罗,若是遂了她的心意,自己不就白费心机了么?沈夫人面色微红,半晌才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能做这样的粗使活计,还是等……”
沈轻罗轻笑道:“娘敢是对骄骄不放心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就只当让我练练手,若是哪做的不够好,还请娘多指教。”
她索性也不等沈夫人点头,又道:“房间不必太大,就如轻盈一般有三间足够了,屋内摆设也就比照着轻盈的来,床、柜、几、榻,桌、椅、板、凳这些即可,剩下的摆设我自己来。”她压根看不上沈轻盈的品味,既是她自己的屋子,自然要依着自己的喜好来。
沈夫人面色红涨,只不说话,半晌忽然一捂肚子,抽痛着凄厉尖叫道:“唉呀,快,来……人……我,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