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河水里,云落枫已经焦急的唤了两声,始终没有听见男人的回答,不再耽搁,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滚再次潜入漆黑的河水里。
夜已经深了,凉意刺骨的河流里,哪里能用肉眼看清事物。她只能凭感觉,往上游寻找。可是不对,河水如此湍急,他会不会已经被冲到下游去了。
“轩绒北冀,你在哪里?”
无人应她。
“轩绒北冀!”
没有回答。
云落枫苦寻无果,已经着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这男人是可恶,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他的玩闹造成的,但在那样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护住她的安危,舍命让她逃生,那他就不能被抛弃。这男人笨死了,不会水为何不明说。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入耳,云落枫喜的险些掉下眼泪,“轩绒北冀?是你吗?”
除了咳嗽声便没有回答。她顺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游去,找到挂在横木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是被河水冲过来的么?
云落枫觉得他挂在浮木上的姿势有些奇怪,像是被人故意找到放在上面,来不及细想,她一把拽住男人的衣角,将他一点点拉上岸边。
不远处的河流上方,也是一块浮木上,被白月光投下的身形影影绰绰,刻意隐去的呼吸让人不易察觉有生人的气息。
费了很大的劲把昏迷过去的男子拖到岸边,两人全身上下早已湿透。草原的初夏白日里还算和暖,夜晚在疾风的肆掠下,尤其是从冰凉的河水里出来,简直冷彻心扉。
刚刚的死里逃生还让云落枫有些许的后怕,她估么着岸边能拾来一些柴火,有了火光,才狼虎豹惧光也不敢轻易靠前。再者若是轩绒烨铮寻来也算是求助信号。
天边传来雷鸣声,暗黑的天际擦过一丝短瞬的光亮,她忙活的身子一顿,不会这么倒霉吧?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咬牙,将干燥点的木头堆积在石缝下,转身遁入夜色中。她必须找到一处容身的洞口,这雨要是真下了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停息。
身后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始终不远不近,保持着一定距离护在她身后。
另一边,轩绒烨铮带着人马也并非一帆风顺。
“殿下,眼看就要下雨了,这可如何是好?”
被询问的男子大手紧紧的捏住缰绳,剑眉已经拧在一起,“找,继续找,就算是下冰雹,下雪粒子也继续找!”
“属下遵命!”
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狼嚎声,‘嗷--呜’,连绵不绝、声声入耳,众位士兵手握兵刃,不敢再贸然前行。
“若是害怕的,现在可以回去。”
无人敢打退堂鼓。
轩绒烨铮驱马前行,并不在乎前方将会有怎样的危险。
一行人策马奔走不远,便于聚结在一起的狼群打起了照面。
“天…天呐,是狼群,好多好多只狼啊!”
已经有士兵吓得语无伦次,众人朝前方看去,见成千上万只狼汇聚在一起,像是在商讨什么大事。领头的白狼一双幽绿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身后仿佛早已被惹怒的狼群已经蓄势待发,只待一声命令,就能扑上来,将他们撕咬粉碎。
轩绒烨铮目光锁住头狼,湛蓝的眸光锐利逼人,丝毫不输狼王气势。想战么?他微眯双目,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
嗷--呜!
狼群发出挑衅备战的嘶吼,在被乌云遮半的月亮下,如看淡生死的亡命之徒,森白的牙齿磨的咯咯直响。这是一群来着地狱深处的恶灵,夜晚是他们的竞技场,很少有人类会不识趣的闯进来。
头狼阴森森的盯着轩绒烨铮,发出沉闷压抑的怒吼,凄厉惨绝。
“想死么!”
他抽出长剑,银亮白森的剑身,闪烁着嗜血的光。身后百名身经百战的将士已经做好随时备战的准备,怕是自然,但作为大辽战神的部队,无人会临阵脱逃,只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是草原之狼。
“嗷呜!”
领头的狼发出嘶吼,成群结队的狼恶狠狠的盯了打着火把的队伍,转头朝着山脉奔去。那通身雪白的狼定定的看着轩绒烨铮,暗自呜咽几声,便不转头跑去,跑的不远,却回头再次森冷的盯了他一眼。
“啊!这狼回头了!”
草原的传说:狼若回头,必有原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这分明是狼王啊,狼王回头了!
随行的部下个个战战兢兢,看着队伍前面的男子,不敢轻易言语。
轩绒烨铮却是无所谓的冷笑一声,吩咐部下继续前行。
刚刚和狼群的免于一战,随行的人有些心惊,但见行在前面的男子已经面不改色,众人心中敬佩之意更盛。
再往前走不远,便已经要到断头崖,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殿下快看!”
士兵打着火把,暗黄的光影照着地面,墨绿色的草原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轩绒烨铮下马一看,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脚步虚浮,差点没能站稳。
他出生入死,马革裹尸不怕;遭人毒手,险些丧命不怕;偶遇狼群,也可以处变不惊。唯独她,他害怕她出事,怕她不能陪自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从她闯入他生命里那一刻去,他便已经不在是无往不胜的神,她俨然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殿下?”
随从的侍卫见他似乎受到了重创,不忍开口。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们该如何继续寻找。
天空再次传来闷雷的响声,闪电一道劈来,照着男人苍白的俊脸。‘啪哒’声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头上。
天,已经下起了雨。
不一会儿雨便越下越大,众人手中的火把皆被扑灭,天地一片苍茫,黑黢黢的夜晚,没有了照明的工具,要想找两个活人可是比登天还难。
“兵分两路,去对面的山峰找找,其余的人跟我去断崖下面。”他的声音发涩,暗哑的几近陌生。
天地一色,大雨滂沱。
云落枫寻到一处较为干燥也相对安全的山洞,原本想在河边凑合着过一夜,等人寻来。如今这雨下的这么大,身边的男人受了重伤还昏迷不醒,是扛不了这般雪上加霜的。
这里距离河岸边有点距离,洞口里微暗的火光不知道能不能被人发现。若是不能,只能等明早再做打算了。
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照映着男人紧皱的眉头,他唇色乌紫,身体已经慢慢颤抖起来。
“轩绒北冀?你怎么样了?”
他并没有开口回答她,处于喃喃梦呓中。
云落枫伸手抚摸他的额头,被烫的缩回手。他染上风寒了?这可怎么办?
她让他离火堆更近一点,希望止不住发抖的男人能温暖一点。
不知迷糊了多久,躺在草垛上的男人睫毛颤动,终于有了苏醒的意思。
轩绒北冀睁开双眼,顶头是结了蜘蛛网的石壁,身边拿着木棍吧嗒着火堆的女子,正时不时的向洞口张望。
“咳咳咳。”
听见咳嗽声,云落枫猛的回过头,发现昏迷的男人已经苏醒过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伤的很重。”
轩绒北冀看她神色焦急,想扯出一抹邪气的笑,却因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手断了。”
“你说什么?”
他瞟了眼不能动弹的左臂,有些漫不经心。
“回去让大夫接上就好。”
云落枫看着他垂落在旁,使不上劲的的手臂,回想去坠崖那一刻揽着她的就是这只手吧。该是下落的瞬间跌撞在了崖间的树枝上。
“谢谢你救了我。”
他冷哼一声,有些不在意,“谈不上救,若是刚刚你不在场,就算狼群数量再多,本王也有办法逃出生天。”
言下之意是自己连累他了?
“抱歉,刚刚不知道你不会水。”
轩绒北冀有些赧色,不自然的撇开脸。他是枚旱鸭子不错,但整个大辽会水的也不多,这里常年都是开阔的平原,没有北齐那么多的江河湖泊,只有浅水的溪流和断崖这处湍急的河水,哪里能有机会练习这些。
“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云落枫见他有些不自在,暗暗憋笑。这男人除了老是一副放荡不羁的面孔,也不算多坏。
“那也用不着感谢,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你在大辽出了事,本王离那皇位岂不是要失之交臂了。”
云落枫哑然,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夺嫡之争有多惨烈她不是不明白,太子和二皇兄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也不明白那位子究竟有多好,能让同胞兄弟自相残杀,全然不顾半丝手足情意。
“是不是在想,刚刚应该让本王淹死在河里。”
她摇摇头,“高处不胜寒,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争的这般你死我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争口气!本王哪里比他轩绒烨铮差,为何从小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追随他,却无人看我一眼?”
是不甘么?她看着昏黄柴火下男子晦暗的神情,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也是不受宠,也是被人抢去光环,也是卑微和默默无闻,但那是她愿意的,毕竟身后的势力不能暴露。但她明白那种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滋味,想起临行前父皇说的那番话,她心里依然是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