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非你亲生血脉,那我又是谁?”
北齐帝呜咽着哭声,痛苦道:“你母妃说过,她致死不愿意留下朕的骨血。但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孩子,你都是北齐尊贵的六公主。是我云霁宸的女儿!咳咳咳咳……”
云落枫已经有了疲惫之色,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这一天连续的暴击,已经让她有些无力招架。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会等着她。
“枫儿,父皇在弥留之际还有很多话想对你母妃说,你能不能……”
想见她么?她苦涩一笑,缓缓说道:“她不会愿意见你的。”
“朕想想试试,枫儿能不能帮帮朕。”
“我可以告诉她,你的想法,至于她愿不愿意见是她的事情。”
北齐帝点点头,胸腔中似乎有一团燃烧的火焰。
“孩子,还有一事,父皇要拜托你。”
云落枫盯着被他一直紧握,未曾松懈的手,心情复杂之极。
“父皇请说。”
他微眯的双眸间如风云变幻般莫测,半晌才郑重其事道:“你可知,老太傅死前留下了什么遗言?”
袁栋的遗言?
那日他去太傅府上吊唁,险些遇刺。后来那张字条便被他焚毁。太傅留下的什么遗言,俨然成了未解之谜。
云落枫摇摇头,“儿臣不知。”
北齐帝沉下眼,沉重的说道:“太傅要朕废除太子!当心老二!”
她听的一惊,睁大双眸,有些难以置信。
废除太子,提防二哥?那不是……有意扶小十上位么?除此之外,北齐哪里还有后继之人。
“老十朕不是没有想过老十,他也是皇后所出,算朕的嫡子,这些年养在良妃名下,没有沾染皇后一党的戾气,实在是万幸之事。但念在他年纪尚幼,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怕会受到多方发难。”
“父皇的意思是……”
北齐帝点点头,赞许道:“你一向聪明,应该能明白父皇的意思。朕要你辅佐老十登基!”
扶十皇子上位,在这风云诡秘的朝堂之上,谈何容易。且外朝虎视眈眈,是战是和还是未知数。
“朕知道让你走的这条路会很艰辛,朕会找人协助你。”
云落枫摇头,“父皇太看得起儿臣了,枫儿资质平庸,哪里担得起大任。”
要她亲临朝政,辅助新帝登基,哪里有这般轻松。
满朝文武都知道她是二皇子的人,如今倒戈支持十皇子,得罪的人势必不少。光是二哥那里就很难说过去。
“朕知道你的难处,你之前是站在你二哥这边的。朕也觉得老二比废太子强上几倍,但那孩子最终还不是能继承大统之人。李氏一族日益壮大,朕唯恐外戚干政,保不准我北齐江山受奸人惦记。”
见她不说话,北齐帝紧紧捏住她的手:“枫儿,这是朕唯一一次求你,你要答应父皇。”
云落枫点点头,“儿臣答应父皇。”
北齐帝这才松开她的手,长吁一口气,“枫儿,朕谢谢你。但愿来世,朕还能和你做父女。”
手上传来的松懈感,云落枫瞟了眼被捏的发红的手,只觉得温度高的有些吓人。
“朕临死前的心愿,就是能再见你母妃一面,好孩子,算父皇求你,你能不能劝劝……”
“我说服不了她,我会转告你的话,至于她会不会见,我不敢做出承诺。”
他微微点头,心头涌上无限的期许和悔恨。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一件单薄的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任谁见了都会于心不忍。
她心里有些发酸。恨,狠不下心;怜,过不了砍。只希望能尽快离开此地。
“父皇好好歇息,儿臣改日再来叨扰。”
他没有作声,似乎是太过劳累,人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枫儿,今后你若是有什么难题想不开,可以去‘灵兮’宫看看。”
灵兮宫?当年灵妃娘娘的寝宫?父皇什么意思。
她回头一看,老皇帝已经沉沉睡去,似乎刚刚那句话只是无心的梦呓。
云落枫出了宫,迎面吹来清凉的风,却吹不散她心中的阴霾。那个被父母藏在心里十七年的秘密,谁也不肯先开口对她说,一朝被告知,她如同在暗黑中,被漫天的潮水袭来,直叫她窒息难耐。
赋长忆在远处等她,见她脸色极差的出了乾坤殿,不禁疼惜她来。
“殿下。”
他轻轻换了声,有对她的无限怜悯。
“丞相大人。”
她脸上泪痕为干,徒由的惹他心神一旌,抬起手就要擦拭她的眼泪,却又觉得行为太过唐突。于是垂下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糖果,递在她面前。
“殿下小时候哭闹时,吃这种糖果准能停下哭声,破涕为笑的。”
她小时候?
云落枫皱眉,“丞相大人很小的时候便见过本宫?”
赋长忆点点头,语气很是轻柔,“是啊,好久之前就与殿下见过,久到殿下已经忘记了。”
可为何她却没有一点哪怕是零散的记忆,云衣姑姑也说过关于娘亲看她的过往。可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像是被白雾所笼罩了般,找不到一丝的熟悉感。
“殿下不必多想,长忆一直在你身边。”
他一直在她身边?
云落枫有些发愣的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迷茫,她抬起手擦掉晶莹的泪花,手腕上血红的镯子传来一阵微弱的红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流淌的鲜血般,仿佛是在一点点注入她的身体里。
微风拂过,胸前的平安锁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又才下意识的低头,抚摸上那枚精致小巧的锁,链子被扯断过,但却接合的没有痕迹。
赋长忆盯着她手中的动作,眸光有些暗淡。
“殿下似乎很喜欢这物件。”
云落枫轻轻点头,嘴角有了上扬的弧度。
“比长忆送您的镯子还喜欢吗?”
啊?她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赋长忆自嘲般摇头,“是长忆自讨没趣了。”
云落枫想起他送她镯子时说的那番话,还有那块被她遗弃,却他捡起来视作定情信物的方巾。脸颊微微发烫。
她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一个情字。
“本宫已经和轩绒烨铮定下终身,他会是本宫一生之夫。”
赋长忆脸色泛白,眉宇间暗藏的几分失落让她觉得愧疚不已。
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大人之前说的话,本宫只当是玩闹罢了。”
她不在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寝宫,她还有嘱托在身。
“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她狠心将他远远抛在身后,却不知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颤颤巍巍,几欲倾倒。
当做玩笑么?他苦苦等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等他心爱之人长大。如今却告诉他,所有的付出和情动都是一场玩笑。
云落枫,你何其残忍。你大病一场,丢失了那段重要的记忆,便将那个立下誓言要娶你为妻的男子,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缺掉的那片记忆,连同他一起被忘却。这些年他步步为谋,精心盘算,究竟是为了什么,哪能容许你说忘便忘。
‘云轩阁’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夹杂着几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声。
云落枫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全身无力的倚靠在塌上。
“去见他?他到是想的美,犯了这般天大的错事,就该一辈子活在悔恨中,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下度过余生,直到他死!”
很少见霜风烈情绪这般激动,以往他都是清华出尘的样子,尤其是在云落枫面前,都是以长者如父般自持,今日连连破格动怒,实在让她觉得烦闷不已。
云衣心疼的摸摸她的头,纤细的食指轻轻按压起她的额头。
“你也别吵了,省的吓到枫儿。我看族长也未必会愿意答应见他。”
姬千灵眉头紧锁,虽不搭话,但眼神里汹涌的恨意已经说明一切。
“无碍,我只是传达一下他的意思。不会逼你们的。”
云落枫声音沙哑了许多,不知下次进宫该如何面对那双期待的眼眸。
“枫儿,若是你希望娘去见他,那我……”
“我说了,这不可能!本尊不允许!”
云衣为难的看着两人,微微叹气,“事实上,我也不是很同意你去见他。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大抵说些忏悔,求你原谅他的话,好让他能安心上路罢了。”
云落枫看了眼矛盾的姬千灵,开口道:“我只是转达个口信罢了,一切随你,见或不见都没有关系,不必在意我的想法。我累了,想睡会儿。”
霜风烈率先出了门,姬千灵心疼的抚摸上她的肩膀,轻柔的声音如同睡前的摇篮曲,“枫儿累了,好好休息,以后娘亲会一直陪着你,弥补以前对你的亏欠。”
她的声音很好听,娓娓动人,像一曲绵悠远的曲子,能安抚她的心灵。云落枫想起上次被人下药,送来这里听见的那个声音,是眼前这个女人无疑了。
“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姬千灵受宠若惊,讨好般扬唇一笑,“枫儿请讲,为娘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你。”
她推开云衣轻轻安抚的手,讥讽的问道:“我只是你仇恨的产物,对吗?”
女子面色一白,不解问道:“枫儿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是师傅?还是别的男人?”
“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云衣大喝一声,有些蕴怒之色。
“你知道你娘为了生下你,吃了多少苦头,你怎能……”
姬千灵脸色有些难看,但一双慈爱的眼还是万般温柔的看着云落枫。
“是谁让枫儿这么问的。”
“是父皇,他说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姬千灵这才被激怒,“他怎么能如此待我,伤我伤的还不够么?为何要说这些。”
“父皇说你恨他,而你也亲口说过,不会留下他的血脉。”
娴熟文雅的女子颓废的软下身子,痛苦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我身怀六甲之时,他带兵攻陷雪族隐地。当时情况紧急,我为了逼迫他退兵,告诉他我已有身孕,但却于事无补,我没能保住雪族,也差点流产,拼了全力才保住了你。”
云落枫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娘亲说不会留下父皇的血脉,完全是出于痛恨说的气话。可他却相信了十几年,真的认定她非他亲生孩子。
如此孽缘,偏生是她的父母。
“枫儿你相信为娘,自从有了你,即便是再恨你父皇,我都没有想过不要你。我几次被差点流产,被皇后所害,因雪族被灭,还因自己身子骨本就虚弱的原因。为了平安生下你,为娘原因付出半条命,不管我多恨云霁宸,你始终都是我的孩子,是和我脐带相连的心头肉。”
云落枫心中一暖,绵绵的暖意充盈心扉。她也许该知足了,站在她母亲的立场来想,愿执意生下她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已经没有理由再埋怨她。